我的心脏狂跳，手心冰凉，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。我像个疯子一样，直接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。
最新的一行墨迹很新，显然是最近才写下的：
“下周事项：联系杨教授，安排妞妞肾源移植手术，费用3,000,000，已与对方谈妥，现金支付。”
妞妞？肾源？三百万？
我的女儿，除了有点瘦弱，平时活蹦乱跳，什么时候到了需要换肾的地步？！我浑身发抖，几乎拿不住笔记本。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页面最下方。
在今天的日期旁边，他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凌厉而决绝的红色笔迹，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：
“收网。”
这两个字，像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我的眼球上。
“哐当！”一声脆响，把我从巨大的惊骇中震醒。是儿子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玻璃杯。
也几乎是同时，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、熟悉的转动声。
咔哒。
门，开了。
林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，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属于仓管员林强的疲惫，走了进来。他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像往常一样，用那种带着点讨好和歉意的语气说：“怎么这么不小心？没划着吧？我来扫。”
他放下那个永远空瘪的帆布包，转身就去拿扫帚和簸箕。动作自然，神情如常，和笔记本里那个进行着巨额肮脏交易、冷血记录着“顶罪”、“处理”、“运送特殊货物”的男人，判若云泥。
我的目光，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。我第一次发现，他那微微佝偻的背脊，似乎并不是被生活压弯的，而更像是一种随时准备出击的蛰伏。他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，偶尔抬起时，眼底深处掠过的那一丝精光，并非我的错觉。
他扫着地上的玻璃碴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这声音，和他电话里那些机器的轰鸣、金属的撞击，以及笔记本上那些冰冷的文字，在我脑海里疯狂交织、碰撞。
他到底是谁？
这十五年来，睡在我身边的，究竟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丈夫，还是一个……冷血的罪犯？
那本仿佛带着血腥气的笔记本，此刻就塞在我身后的沙发垫子下面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烫得我坐立难安。三百万的肾源？“收网”？这两个词在我脑子里掀起海啸，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吞没。
林强扫干净碎片，直起身，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过的、已经凉透的剩菜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但很快又舒展开，换上那副惯有的、带着点讨好和歉意的表情：“晚上就吃这个？妞妞和小宝正在长身体呢。我……我明天厂里发这个月的补贴，到时候买点排骨回来炖汤。”
补贴？又是那种几百块的、微不足道的“补贴”？若在以往，我或许会为这点小小的改善而感到一丝心酸或安慰，但此刻，听着这话，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表演，全是表演！在他那月薪三千的仓管员外壳下，到底隐藏着怎样一张面孔？
“你……”我张了张嘴，声音干涩得厉害，像砂纸摩擦，“你下午……在厂里调试新设备？很忙？”
他正弯腰放簸箕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，极其短暂，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。“啊，是啊，吵死了吧？那机器老旧，毛病多。”他直起身，搓了搓手，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玄关，那里空着——他的旧公文包被我藏进了卧室衣柜。“哦，我包好像落家里了，明天上班还得用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