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枪粗大的水龙怒吼着冲向那栋被浓烟包裹的临街筒子楼。水流狠狠撞击在餐馆燃烧的广告牌和楼体上,激起巨大的白色水雾和滋滋作响的黑烟。火势在高压水流的冲击下挣扎、缩小,但依旧顽固地舔舐着墙壁和窗框。
楼下已经一片混乱。被疏散出来的居民惊魂未定,裹着毯子瑟瑟发抖,脸上混杂着烟灰和惊恐。警察拉起了刺眼的黄色警戒线,阻止着试图靠近的人流和探头探脑的记者。
警戒线外,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街角阴影里。车窗贴着深色的膜,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混乱。
车内。凌砚靠在后座。车窗紧闭,将警笛的凄厉和人群的嘈杂过滤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。空调吹出微凉的风,带着淡淡的皮革和香氛味道。
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,一丝不苟。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,烟雾袅袅上升,在安静的车厢里盘旋。他的目光,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,平静地投向那片混乱的中心——那栋仍在冒着黑烟的筒子楼顶层,那个被烟熏得黢黑、窗户扭曲变形的出租屋位置。
外面水雾弥漫,警灯闪烁的光晕透过车膜,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。
他吸了一口烟,缓缓吐出。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,只有那双眼睛,深黑,冰冷,映着窗外警灯跳跃的诡异红光,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
“老板。”副驾驶上,一个穿着黑色夹克、面容普通的男人低声开口。他的耳朵里塞着微型耳机。“消防队刚才强行破开了顶楼西侧的出租屋门。人还在里面,重度吸入性烟尘,昏迷。送医院了,在抢救。命暂时保住了。火源初步判断是楼下餐馆广告牌老化短路引起,引燃了堆积的杂物,火势顺着外墙保温材料窜上去的。楼道的消防栓…恰好在三天前维保单位例行检查时,发现水带老化破损,正在走更换流程,还没来得及换新。”
男人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些:“至于门锁…老式锁芯,受热或者外力冲击后卡死,也是…合情合理。监控…那片区域后面巷子的两个市政探头,上周电路故障,一直没修好。门口的,线路烧毁了。”
车内重新陷入沉寂。只有香烟静静燃烧的细微声响,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消防水龙冲击墙壁的哗哗声。
凌砚沉默着。他抬起夹着烟的手,视线落在自己修长、骨节分明的手指上。无名指根部有一圈浅浅的白印,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。那枚冰冷的铂金圈,此刻正躺在他西装内袋里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中。
他看着那圈白印,看了几秒。眼底深处,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翻涌了一下,快得像错觉。
然后,他轻轻弹了弹烟灰。
烟灰无声地飘落在脚边昂贵的羊绒地毯上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开口。声音不高,一如既往的平稳,没有一丝波澜。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车窗外。消防员已经压制住了火势,浓烟变成了灰白的蒸汽。警戒线外,记者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那扇烧毁的窗户。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楼道里快步走出,担架上的人盖着毯子,只露出一张戴着氧气面罩、毫无血色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