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偏殿昏暗,只一盏青油灯,灯芯短,火苗却高,像道士用命在顶。静元盘坐蒲团,背对殿门,道袍洗得发白,后心却绣一簇赤火,火舌舔着“离”卦,与院外“坎”卦水火对冲,显是故意。他面前摆一张乌木案,案上铜钱三枚,龟壳一只,壳裂,裂口新,像刚被刀劈。丁小瘸进门,右脚故意踩重,“咚”一声,震得铜钱跳起,翻滚不休。

“瘸足声,破更鼓,主大凶。”静元不回头,声音细而长,像香灰里抽丝。丁小瘸笑:“老子生来凶,不用卦。”花椒娘子反手关门,门闩一落,“咔哒”脆响,像给棺材钉第一颗钉。她走近案前,指尖按在龟壳裂口,轻轻一划,血珠渗出,滚进壳内,发出极轻的“嗤”,似血被火烤。

“我要的东西。”她冷声。静元睁眼,眼白多过眼珠,像两粒被水泡烂的杏仁。他目光掠过丁小瘸,停在花椒娘子袖口——那里有一小块灼疤,形似“柳”字,王府死士的烙记。道士喉结滚动,发出“咯咯”声,像喉咙塞满铜锈:“图,有,命,也来换。”话音未落,案底“啪”地弹出一道寒光——短剑,七寸,无柄,直取花椒娘子小腹。

剑光太快,快过灯花炸,却仍快不过花椒娘子的左手。她指尖一拈,像拈火锅里一片毛肚,两指夹住剑脊,顺势一送,“噗”地没入案木,直至没顶。静元面色不变,仿佛早知结果,他抬手,三枚铜钱自案面飞起,在空中互撞,“当当当”三声脆响,落地成“坎为水”——一模一样的卦象,连方位都不差。

“卦象不改,今晚有人沉水。”道士咧嘴,牙缝透黑,像常年嚼火硝。丁小瘸心头一紧,暗道:沉水?老子脚刚好,又要变水鬼?他踏前半步,破伞“哗啦”撑开,伞面虽破,仍挡得住一盏灯影:“道士,图给我,我保你不沉。”静元低笑,笑声拖得极长,像从井底回声:“你保我?你连自己都保不住。”

殿外,忽起风,风卷雾,雾带雨,雨点打在瓦上,像无数细脚在跑。静元抬手,指向殿梁——梁上悬一物,黑布罩,随风晃,形若吊死鬼。花椒娘子脚尖一点,身如轻燕,掠起,两指挑开黑布,“啪”一声,布落,露出一颗人头——白天见过的袍哥水鬼,双眼被挖,血洞干涸,嘴却大张,仿佛仍在喊凿船号子。人头颈下挂半张羊皮图,血浸边缘,图心仍白,正是第二片残图。

“拿图,先过人。”静元声音落,殿顶“咔嚓”裂响,瓦片如雨落,三条黑影直扑而下——无影队,皆戴笑面佛壳,手执细针,针长一寸,尾缠红绸,绸上浸花椒油,灯影下闪幽蓝。丁小瘸骂声“龟儿子”,破伞一旋,伞骨折断两根,仍挡得第一波针雨,“噗噗噗”钉在伞面,像急雨打水荷。花椒娘子半空折身,短刀出袖,刀光划弧,一弧一轮满月,满月过处,一颗佛壳头高飞,撞在灯盏上,“嗤”地溅起火雨。

血与火交织,殿内瞬间成地狱。静元仍坐蒲团,双手合十,口念“坎为水,水化血,血化灾”,声音被刀光切成碎片。丁小瘸右脚蹬地,身形歪斜,却借瘸势矮身冲进战圈,破伞当长枪,伞尖直刺一名无影队小腹,“噗”地透衣,血溅三尺。他顺势一挑,把尸体挑向静元,尸体砸翻乌木案,三枚铜钱再次跳起,落地却碎成六瓣——卦象破,主死无全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