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水面翻红花,三具尸体浮起,每具喉间一点红,针尾颤如蚊须。剩余水鬼骇极,四散遁入黑雨。船板裂口更大,江水狂灌,船开始打旋。花椒娘子掠到丁小瘸身边,把短刀往他手里一拍:“拿稳,我掌舵。”丁小瘸握刀,掌心滚烫,像握住一条活火。他深吸一口气,右脚踩住裂口边缘,短刀横插,“咔嚓”一声,硬是把裂口钉成“木钉锁”,水势稍缓。

船借残帆,顺流直冲对岸芦苇荡。两人并肩站船头,雨把背影削得薄而锋利。花椒娘子忽然伸手,握住丁小瘸手腕,指尖在他脉门上轻轻一按,像试生死:“残废,你刚才那招,叫啥?”丁小瘸笑出一口白牙:“老子瘸,但老子不瞎——叫‘蜀道难’,半式,偷的。”花椒娘子眯眼:“偷得好,下次偷整式。”说完放手,率先跳上岸,回身丢一句话:“船要沉了,锅也翻了,往后路更难走——还跟我?”

丁小瘸右脚已木,仍一拐一拐跳上岸,把短刀抛还给她:“老子锅都陪你翻了,现在说不跟,你信?”两人对视,雨线斜织,像给世界拉上一层灰帘。远处,江面残船终于“咕噜”沉底,漩涡卷走红油、毛肚、人头,也卷走退路。花椒娘子转身,背对他挥挥手:“那走嘛,成都,青羊宫,下一站收命。”

丁小瘸撑开破伞,伞骨断两根,像残旗。他咧嘴,再次哼起号子,声音被雨撕得七零八落,却倔强地飘在江面:

“幺妹儿嘞——

船要沉哎——

老子瘸脚也敢跳,

跳上岸跟你去吃刀……”

号子未落,两人已没入芦苇,雨刀风箭,一路向北,直奔成都。身后,江面浮起那把破伞,伞面“鱼嘴”图案被水浸透,墨迹晕成一张黑口,似在无声大笑:前路是鬼门关,你们敢来,它就敢收。

第三章 青羊宫·血灯照鬼

成都的夜,雨歇,雾起。青羊宫檐角挑着十二盏七星灯,灯罩被潮气裹成毛玻璃,火光在里头挣扎,像被掐住脖子的鹤。丁小瘸一拐一拐踏过青石板,脚底板还嵌着江沙,每一步都“咯吱”作响,仿佛替大地磨牙。花椒娘子走在他前半步,黑衫湿成第二层皮,短刀倒提,刀背贴臂,像一条沉睡的赤链蛇。

“道士静元,子时打卦,卦金五两,银子不够,用血凑。”她低声道,尾音卷着成都特有的软糯,却凉得割耳。丁小瘸耸肩:“老子全身最值钱就是血,一会儿让他喝个饱。”说话间,他右手不自觉摸向腰间——断剑不在,只剩那把破伞,伞骨里三枚“无影针”早已射空,如今连吓唬麻雀都不够。

宫门半掩,香火头被雾压得很低,像一排将死未死的萤。两人推门,门轴发出“吱——呀”老叫,惊起檐下一群灰鸽,鸽翅拍雾,落下几根羽,飘在丁小瘸肩头,像提前撒的纸钱。院内空无一人,唯有铜鼎香火自顾自燃,烟雾扭成“坎”卦纹样,在水汽里一显即没。

“坎为水,险上加险。”丁小瘸眯眼,他认得那卦——蜀山剑冢的藏书阁曾以此卦压剑谱,寓意“剑沉水底,触之即亡”。花椒娘子侧头看他,目光闪了闪:“瘸子,你信卦?”丁小瘸咧嘴,笑得比哭还苦:“老子信命,更信没命——今晚要是拿不到图,命就交给阎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