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房里还留着昨晚油灯烧剩的焦味,墙角的陶罐里插着几根干艾草,是前几日周掌柜媳妇送的,说能驱邪。阿桃爬起来,抖着手点燃一根艾草,橘红色的火苗窜起来,映得满室昏黄。她把艾草放在床头,又搬了张矮凳顶在门后,这才敢躺回床上,扯过粗麻布被子蒙住头。
可眼睛闭着,房梁上的傀儡却总在脑子里晃 —— 红绸袄,双丫髻,左眼那块缺漆的木头,像个黑洞似的盯着她。她翻来覆去,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,刚睡着,就觉得有东西压在被子上,沉得很,还带着股淡淡的木头香。
是傀儡。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阿桃就猛地睁开眼 —— 卧房里黑漆漆的,只有窗纸透进点残月的光,矮凳还顶在门上,艾草早就灭了,只剩点余温。她松了口气,伸手摸了摸被子上的重量,什么都没有。“是梦,只是梦……” 她喃喃着,正要闭眼,却看见床脚站着个小小的影子。
那影子约莫半尺高,梳着双丫髻,身上的红绸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—— 是那个傀儡!
阿桃的呼吸瞬间停了,想叫,喉咙却像被堵住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傀儡站在床脚,一动不动,左眼的缺漆处对着她,像是在看。过了会儿,它慢慢抬起手 —— 那只木雕的手,指尖竟沾着点灰白色的东西,是供桌上的香灰!
“你、你要做什么?” 阿桃在心里喊,身子却动不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傀儡一步一步往床边挪。它走得很慢,木头关节 “吱呀” 响,每走一步,床板就跟着颤一下,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底下顶。
快到床边时,傀儡突然停了,抬起头,看向床头的祖宗牌位 —— 阿桃这才发现,卧房的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供桌,上面摆着的,竟是爹娘和夫婿的牌位!而且那牌位上的字,不再是 “先考王公”“先妣王氏”,而是歪歪扭扭刻着 “阿瑶” 两个字,刻痕里还渗着点暗红,像血。
“阿瑶…… 是谁?” 阿桃刚想问,傀儡突然开口了,声音细细的,像个女童,却又透着股木头的僵硬:“陪我玩…… 阿姐说好了,陪我玩荷花灯的……”
阿瑶?阿姐?阿桃心里一紧 —— 她早夭的妹妹,小名就叫阿瑶!当年妹妹三岁时得了急病,走的时候,身上穿的就是件红绸袄,她还跟妹妹说过,等端午就带她去西湖边放荷花灯。可妹妹已经走了十五年了,这傀儡怎么会知道?
“你不是阿瑶…… 你是木偶!” 阿桃挣扎着想去抓床头的艾草,手刚伸出去,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。那手很小,指节硬邦邦的,是傀儡的手!她猛地睁大眼睛,看见傀儡的脸就在眼前,木雕的眉眼间,竟渗出了两行泪水,是透明的,滴在她手背上,凉得刺骨。
“阿姐不认我了……” 傀儡的声音带着哭腔,另一只手慢慢举起来,指尖的香灰落在阿桃的手背上,像极了供桌上凝着的傀儡形状,“那我就去找爹娘,找姐夫…… 他们会认我的……”
说着,它猛地松开阿桃的手,转身往卧房外走。阿桃终于能出声了,她尖叫着去拉傀儡,却只抓住一片红绸 —— 那红绸像水似的从指缝里滑走,傀儡的身影也跟着淡了,慢慢融进黑暗里。
“别去!别碰他们的牌位!” 阿桃爬起来追出去,可卧房的门却怎么也推不开,木栓像是被人从外面栓住了。她拍着门喊,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流,忽然听见堂屋传来 “哗啦” 一声响,像是供桌被掀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