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,我“睁开”了左眼。
不是物理上的睁开,而是一种意识的聚焦。眼罩下的灼热感陡然攀升,视野瞬间切换。眼前光鲜亮丽的苏婉,她的周身,开始浮现出东西。
不是赵德柱那种浓稠如墨、狰狞可怖的黑雾。缠绕在苏婉身上的,是一种更为复杂、更为诡异的景象。
主体是无数细密的、灰黑色的丝线,像被玷污的蛛网,层层叠叠地缠绕着她的心脏位置,那是背叛的业债,核心源于我。但这灰黑之中,却又夹杂着几缕极其微弱、几乎要断掉的、带着些许暖意的白色光丝,羸弱地指向我——那是残存的、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悔与旧情?
最刺眼的,是她右手手腕处,一道鲜明亮眼的、却透着冰冷契约气息的金色锁链虚影,另一端遥遥延伸,指向虚空——那是她与秦风如今的婚约,建立在背叛之上的“信约”,华丽而冰冷。
而所有这些丝线与锁链之外,一层浓郁的、如同油彩般的恐惧,覆盖在她整个能量场的表面,因为我的出现,因为赵德柱的下场,这层恐惧正在剧烈地波动、翻滚。
真是……一幅精彩的内心写照。
我缓缓端起冰水,喝了一口,冰冷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左眼的灼痛和喉咙的干涩。我放下杯子,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,发出清脆的一声响,吓得她肩膀微微一颤。
“我?”我扯了扯嘴角,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,“差点忘了,苏小姐现在关心的是秦太太这个身份了。我好不好,重要吗?”
“凌皓!你别这样……”苏婉的声音带上了真实的哭腔,眼圈瞬间红了,“我知道你恨我,当年……当年我也是没办法!秦风他……他逼我的!我如果不按他说的做,我和我家都会……”
“都会怎么样?”我打断她,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一样刺人,“会比我家破人亡、剜目失明更惨吗?”
“剜目”两个字,像两把烧红的刀子,狠狠捅进了她最脆弱的地方。她猛地捂住嘴,眼泪终于滚落,冲花了精致的眼妆。她身上的那层恐惧业债,瞬间浓郁得几乎要滴出来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,凌皓……”她泣不成声,试图来抓我的手。
我猛地抬手,避开了她的触碰。动作带起一阵微风,拂动了她额前的发丝。
“对不起?”我重复着这三个字,仿佛在咀嚼什么恶心的东西,“这三个字,能让我父亲活过来?能让我这只眼睛复明?能洗刷掉我身上莫须有的罪名?”
我的左眼死死锁定着她心脏位置那些灰黑色的业债丝线,一股冰冷的、带着毁灭欲的冲动涌起。我微微前倾身体,压低了声音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左眼灼热传递出的诡异压迫感:
“苏婉,你晚上睡觉的时候,会不会听到什么声音?比如……誓言破碎的声音?或者,看到什么……不该看的东西?”
我说这话时,刻意引导着左眼那股无形的力量,微微刺激着她身上那团代表恐惧的业债。
“啊!”
苏婉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猛地向后一缩,撞在卡座的靠背上,脸上血色尽失,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。她死死地盯着我,或者说是盯着我那只被眼罩覆盖的左眼,仿佛那下面藏着择人而噬的恶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