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拨人吵得面红耳赤,唾沫星子溅在鎏金地砖上。宏哥儿趴在屏风后,小手攥得紧紧的。他听不懂 “租调制” 是收粮还是收布,也不懂 “宗主督护” 为啥让鲜卑贵族生气,却记住了 “汉话” 两个字 —— 他见过汉人书生在太学里摇头晃脑,竹简敲得啪啪响;见过汉家工匠盖宫殿,飞檐翘角像要飞起来;还偷偷捡过汉人小孩掉的纸鸢,竹骨上画着江南的燕子。心里早好奇得发痒,像有只小虫子在爬。
那天晚上,他对着月亮偷偷发誓:“终有一日,朕要让天下人都能说汉话,再也不用因为说啥话吵来吵去!” 月光洒在他的小手上,指缝里好像还留着当年的蛋渍。
只是他没料到,这话刚在心里说完,屏风外就传来冯太后的脚步声,踩着金砖 “笃笃” 响。宏哥儿吓得赶紧缩成一团,后脑勺撞在屏风上,发出闷响。“宏哥儿,出来吧。” 太后的声音带着笑意,却像冰碴子落在脖子里。
他低着头走出去,冕旒的珠串扫过脸颊,痒痒的却不敢挠。以为要挨骂,冯太后却摸了摸他的头,指尖带着玉如意的凉意:“想当真正的皇帝,光有想法可不够。” 她的眼神里藏着什么,像深潭里的冰,宏哥儿看不懂。只觉得那目光比白天的争吵还让人发慌 —— 他不知道,这紫宫的棋局,才刚把他摆上桌,连棋子该往哪儿走,都还轮不到他说了算。
第二章:少年天子陷棋局
宏哥儿十岁那年,冯太后把一摞奏折扔到他面前,宣纸扫过案上的青铜镇纸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“知道这是啥不?” 太后的指甲点在 “均田制” 三个字上,红蔻丹像血点子。
他凑过去看,“均田” 两个字认识,是高允教过的,却不懂啥意思。案上的烛火晃得字迹发虚,他看见奏折里写着 “丁男受露田四十亩”,忍不住想:四十亩地能种多少麦子?够乳母家吃几年?
冯太后没耐心等他琢磨,只说:“按这个办,给老百姓分地,以后收税就有准头了。” 她拿起旁边的玛瑙杯,抿了口奶茶,“那些鲜卑贵族占着良田上千亩,汉人地主藏着流民当佃户,朝廷的粮仓都快空了。” 宏哥儿点点头,心里却犯嘀咕:“太后这是让朕当盖章机器呢?连字都不让朕问明白。”
可他不敢说,只能每天跟着冯太后上朝,像个小影子。看着她把俸禄制也推了下去 —— 以前官员靠抢靠贪,打了胜仗就瓜分战利品,现在朝廷按月发银钱,谁再贪就砍头。有个老臣当场炸了,是和跋的儿子和归,拍着柱子喊:“咱们鲜卑男儿靠打仗吃饭,凭啥要你给的破钱!当年我爹跟着道武帝打中山,抢的金银比这多十倍!”
冯太后眼都没眨,玉如意敲着宝座扶手:“那就把你打仗的兵器缴了,把你爹的爵位削了,看你咋吃饭。” 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中百官,“上个月恒农太守贪了三百石粮食,已经斩了,你们谁想跟他作伴?” 和归立马蔫了,头垂得快碰到胸口。宏哥儿在旁边看着,偷偷记了一招:“原来狠话比刀子还管用,尤其是对着怕丢官的人。”
真正让他眼前一亮的,是遇见王肃那天。太和十七年的春天,平城刚化冻,宫里的柳树抽了芽。王肃是南边逃来的汉人,衣冠上还沾着江南的泥点,怀里却揣着本卷边的《诗经》,一开口就 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。宏哥儿正好路过偏殿,听见这声音,脚像被钉住了 —— 比太学里老书生读得好听十倍,像江南的春水淌过石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