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紫宫降世孤星耀
平城的紫宫,冬天比别处冷三分。窗棂上的霜花能冻成利刃,铜炉里的炭火燃得再旺,也暖不透殿宇深处的寒气。公元 467 年秋,一声婴啼划破宫墙时,殿外的枫叶正红得像淌血 —— 拓跋宏攥着小拳头落地,指缝里还沾着胎脂,乳母慌忙用绣着鸾鸟的锦帕擦拭,却没敢抬头看殿角立着的黑衣太监。
“子贵母死”,北魏老祖宗传下的规矩,比宫里的青砖还硬。道武帝定下这规矩时,说是怕外戚干政,可到了宏哥儿这儿,倒像把催命符贴在了亲妈心口。满月那天,李夫人抱着他喂最后一次奶,指尖抖得厉害,乳汁洒在他襁褓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太监推门进来时,李夫人突然咬住他的小耳垂,轻声说:“宏哥儿,记着娘的样子。” 可他那会儿眼里只有奶香,哪懂这是永别。
乳母抱着他躲在屏风后,只听见拖拽声混着哭喊越来越远,最后被宫墙吞得干干净净。她偷偷掀起屏风角,看见冯太后站在廊下,手里摩挲着羊脂玉如意,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。“以后这孩子归你带,” 太后的声音比阶前的露水还凉,“多教他规矩,少提废人。” 乳母赶紧磕头,额头撞在金砖上,闷响在空荡的庭院里格外清晰。
这 “疼” 他的冯太后,是个比平城冬天还狠的主。那会儿太上皇拓跋弘刚退位没两年,天天躲在北苑念经,袈裟上都沾了香灰,却总有人在冯太后面前嚼舌根,说太上皇私下调阅兵符,想复立亲政。宏哥儿四岁那年,御花园的山茶花刚打骨朵,他蹲在假山里掏鸟蛋,指尖刚碰到温热的蛋壳,就听见殿里飘出太后的声音:“留着他,终究是个麻烦。”
假山石缝里漏进的阳光突然暗了,他攥着鸟蛋的手一紧,蛋壳 “咔嚓” 裂开,温热的蛋液顺着指缝往下淌,黏腻得像血。没几天,北苑就传来消息,太上皇 “暴病身亡”。宫里人嚼舌根时都捂着嘴,说太后赐了毒酒,酒盏还是当年道武帝用过的青铜盏。宏哥儿蹲在假山后,看着指缝里干涸的蛋渍,突然想起亲妈被带走那天,也是这样的好天气。他不敢哭,只觉得紫宫的墙太高,把风都挡在了外面,连呼吸都带着砖缝里的寒气 —— 从那天起,他学会了把话藏在心里,把眼神放得温顺,像只没长尖牙的小狼。
转眼到了六岁,宏哥儿成了名义上的皇帝,冕旒上的珠串晃得他看不清底下人的脸。朝堂上的事,还得听冯太后的,她坐在东边的织金宝座上,玉如意敲着扶手,比他的龙椅还管用。那天他趁太监换茶的空当,溜到议事殿的屏风后,檀香木屏风雕着缠枝莲,缝隙里正好能看见殿中情形。
“汉人狡猾,靠着‘宗主督护’藏了多少人口!” 一个白胡子老头拍着柱子喊,红袍下摆扫过阶前的香炉,“咱们鲜卑人就该守着平城,学那些汉话汉礼,迟早丢了祖宗根!” 这是太尉元丕,宏哥儿认得他,每次上朝都盯着自己的毡靴,好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。
“如今边境不稳,中原百姓不服管!” 另一个穿青袍的官员站出来,腰上的金鱼袋晃得厉害,“不学汉法,不推租调制,朝廷哪来的粮草养兵?” 这是中书令高允,宏哥儿见过他给太后呈汉家典籍,袖口磨得发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