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

贡院的火光照亮了半个杭州城。林墨赶到时,地字号的号舍已烧毁大半,焦黑的梁柱间还有火星噼啪作响。

"林公子留步!"差役拦住他,"学政大人有令,闲杂人等不得靠近。"

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卖泥人的少年正拼命朝他使眼色。林墨会意,假装离开后绕到贡院后墙。少年从狗洞递出个竹筒:"杨大人让告诉你,起火的是'地字七号'。"

正是父亲当年坐的号舍!林墨握紧竹筒,里面是半张烧焦的考卷,隐约可见"慎独"二字被朱笔圈出。

"学政大人说..."少年突然噤声。阴影里走出个穿官靴的人,腰间悬着巡抚衙门的铜牌。

回官舍路上,林墨总觉得有人尾随。经过一处茶摊时,被人猛地拽进帘后——竟是女扮男装的苏婉清!她嘴唇发白:"周家重金请了枪手,专门对付你。"

"枪手?"

"前科状元杜衡之。"苏婉清递上张画像,"此人过目不忘,会混入考场背下你的文章,然后抢先交卷诬你抄袭。"

画像上的男子眉间有痣,与方巡抚极为相似。林墨心头一震:"他与巡抚..."

"嘘!"苏婉清突然捂住他的嘴。窗外,杜衡之本人正与周县丞密谈,手里拿着本《三场文选》——正是林墨在书肆见过的那本!

次日清晨,官舍门前贴出告示:因号舍损毁,院试推迟三日,改在孤山书院举行。林墨正看着,有人撞了他一下,袖中顿时多了张纸条:"午时,净慈寺古井。"

净慈寺的古井早已干涸。林墨刚到,就听见井底传来杨进士的声音:"下来!"井壁有暗道,通向间密室,墙上挂满院试考卷范本。

"这是..."

"你父亲建的。"杨进士指着其中一份,"看这破题之法。"

那篇文章以"民为邦本"破题,却在第二段笔锋一转:"然民之所本,在于君子慎独之功。"竟将两个题目巧妙融合!

"学政与巡抚争执不下,最后各退一步。"杨进士冷笑,"所以今年考题实为二合一。"

密室突然震动,顶上落下灰尘。杨进士变色:"有人发现了!"他推开暗格,"从这里直通书院后山。"

林墨在暗道中爬行时,听见上方传来周县丞的咆哮:"给我掘地三尺!"

孤山书院松涛阵阵。林墨刚钻出洞口,就被巡山差役发现:"可是来参加模拟考的?"不由分说把他押到考场。

考场设在仰止堂,已有百余名学子端坐。堂上悬着两道题目:《论君子慎独》《民为邦本议》。林墨心头一跳——果然二合一!

"两题任选,限三炷香。"监考的是陈学政,眼下乌青,显然多日未眠。

林墨刚要落笔,忽觉如芒在背。回头看见杜衡之坐在最后一排,正死死盯着他的试卷。更可怕的是,杜衡之已经在写第二页了——而香才燃了半柱!

"交卷!"杜衡之突然高喊。学政皱眉:"未到时辰..."

"学生有急症!"杜衡之捂着肚子递上考卷。林墨瞥见那文章开头,竟与自己腹稿一字不差!

香燃尽时,林墨最后一个交卷。学政当众评阅,读到杜衡之卷子时脸色骤变:"这..."

"大人明鉴!"周县丞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,"杜生员的文章被人抄袭了!"

学政沉着脸对比两份考卷,突然拍案:"荒谬!杜衡之,你这'慎独'二字写成'慎烛',连错都错得一样?"

满堂哗然。林墨这才发现,杜衡之竟连他故意写的错字都照抄了——原来那枪手是通过唇语读他腹稿!

"来人!"学政怒喝,"扒了杜衡之的外衫!"

差役扯开杜衡之衣领,露出满背刺青——竟是篇预先写好的八股文!杜衡之面如死灰:"学生冤枉..."

"冤枉?"学政冷笑,"你背上这篇《漕运策》,连林探花当年的笔误都一字不差!"

风波过后,学政单独留下林墨:"令尊当年发现,有人专门培养枪手背范文。"他递上本名册,"这是近期失踪的童生名单。"

回官舍时,林墨发现门锁被撬。屋内一片狼藉,但父亲留下的考篮完好无损——只是三支毛笔变成了两支。篮底多了粒黄豆,豆上刻着"明"字。

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叫。林墨推开窗,卖泥人的少年在树下比了个手势:三指并拢,两指分开。这次他看得分明——那分明是"三长两短"的警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