蜡丸中的字条在林墨掌心攥出了汗。窗外,打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,又渐渐消失在巷尾。他捻灭油灯,借着月光将字条与父亲笔记反复比对——连"本"字最后那勾的弧度都分毫不差。
"难道父亲还在世?"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。十年前那场葬礼,他亲眼看着棺木入土。
晨光熹微时,林墨已收拾好考篮。官舍老仆来送早膳,见他在院中踱步,笑道:"公子起得真早,今日可要去游西湖?"
"先去拜访赵举人。"林墨故意提高声量,眼角余光瞥见墙角人影一闪。
杭州城的清晨比县城喧嚣十倍。挑担的货郎、赶车的把式、吆喝的小贩,将青石板路挤得水泄不通。林墨在人群中穿梭,不时回头确认——那个戴斗笠的汉子已跟了他三条街。
赵举人的宅子在清河坊,门楣上"进士及第"的金匾已有些褪色。刚叩响铜环,里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"林贤侄!"开门的却是杨进士,脸色凝重地将他拉进书房,"你怎还来这儿?赵兄昨夜被巡抚衙门传去问话了!"
书房里弥漫着焦糊味。地上散落着烧剩的纸片,隐约可见"考题""慎独"等字眼。杨进士踢开灰烬:"有人举报赵兄泄题。"
"那字条..."林墨刚开口,杨进士就按住他的肩:"记住,无论院试出什么题,都与你父亲无关。"力道大得惊人。
离开赵宅,林墨绕到吴山脚下的书肆。据杨进士暗示,这里能打听到巡抚行踪。书肆老板是个独眼老者,听完林墨要买"历年院试佳作集",独眼里闪过精光:"公子来得巧,新到的《三场文选》在后院。"
后院天井里,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在争论。其中青衫人背对众人,正指着本书道:"...若真出'民为邦本',当引《尚书》而非《孟子》。"声音不大,却字字铿锵。
林墨瞳孔一缩。这人腰间玉带上挂的牙牌,分明是官制!他故意撞翻摞书,趁帮忙收拾时低声道:"大人若考'民为邦本',学生以为当以《孟子》'民贵君轻'破题。"
青衫人猛地抬头。四目相对,林墨看到他眉心有颗朱砂痣——是传闻中微服私访的江浙巡抚方岳!
方巡抚眼中讶色一闪而逝,转而笑道:"小友高见。不过..."他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了个"慎"字,"如今这世道,慎言比博学要紧。"
正说着,书肆前院突然骚动。差役的呵斥声中,周县丞的嗓门格外刺耳:"搜!那本禁书肯定在这里!"
方巡抚迅速将本书塞给林墨:"藏好。"竟是手抄的《漕运盐政疏》,扉页题着"林探花未定稿"!林墨刚把书塞进怀里,周县丞已带人冲进来。
"哟,林公子也在?"周县丞眯着眼,"本官追查泄题案,还请行个方便。"他目光扫过众人,在方巡抚脸上停留片刻,突然脸色大变:"方...方..."
"方某只是个落第秀才。"巡抚打断他,却从袖中滑出块金令,"不过恰巧捡到这个,周大人可认得?"
周县丞汗如雨下——那是巡抚的钦差令牌!
回官舍路上,林墨总觉得怀里的书发烫。拐过文庙时,斜刺里冲出个乞丐撞了他满怀。等回过神,怀中书册已不翼而飞,袖子里却多了张纸条:"酉时三刻,岳王庙偏殿。"
岳王庙偏殿阴冷潮湿。林墨等到烛火将尽,才听见脚步声。来者竟是日间的独眼书商!老人从岳飞像后取出一封信:"赵举人托我转交。"
信中说赵举人已安全,并透露关键信息:今年院试由方巡抚与陈学政共同主持,二人政见不合。学政主张"慎独"以选才德之士,巡抚则坚持"民本"取实用之才。
"还有件事。"独眼老人压低声音,"你父亲那本书,当年就是方巡抚呈给皇上的。"
林墨脑中轰然作响。难道父亲冤案与方巡抚有关?那为何今日又...
回到官舍,桌上多了个食盒。打开后,顶层糕点下压着苏婉清的字条:"方公眉心朱砂是画的,慎之。"林墨捏碎一块杏仁糕,里面露出半枚铜钱——是周家钱庄的印记!
窗外又传来瓦片轻响。这次扔进来的是个锦囊,倒出三粒红豆和一张小笺:"三日后开考,红为凶,青为吉。——卖灯人"
贡院方向突然钟鼓齐鸣。林墨推开窗,只见夜空被火光映红——是号舍着火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