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
官船在运河上行了三日,桅杆上的"文魁"旗引来沿途州县官员的拜谒。林墨婉拒所有邀约,只在舱中研读父亲的手稿。第三日黄昏,船过塘栖镇时,卖泥人的少年突然从水闸处跳上甲板。

"杨大人让我送这个来。"少年递上个锦盒,"说是文会用得着。"

盒中是方古旧的歙砚,砚底刻着"青云直上"四字。林墨摩挲砚台,发现"上"字笔划中藏着机关——轻轻一按,砚台侧边弹出个暗格,里面是张微缩的西湖地图,标注着几处隐秘地点。

"明晚文会,"少年压低声音,"学政大人要考即景赋诗。"

船抵杭州那日,西湖边张灯结彩。林墨刚下船就被接到孤山脚下的别院,陈学政正在亭中与几位老者对弈。

"来得正好。"陈学政落下一枚黑子,"这位是致仕的徐阁老,想听听你那篇漕运策论的见解。"

林墨刚要行礼,徐阁老却按住他:"且慢。"老人从棋篓抓出把白子撒在石桌上,"先解此题。"

白子排列成"米"字形,正是漕帮标记!林墨想起父亲手稿中的记载,将两枚黑子点在"米"字缺口处:"漕帮与盐帮的恩怨,根源在此。"

"妙!"徐阁老拍案而起,"果然是林探花的儿子!"他转向陈学政,"明日文会,就按你说的办。"

文会设在平湖秋月。林墨跟着引路小厮穿过九曲回廊,发现每位宾客都被安排在特定的位置。他的席位紧邻水面,案上摆着方陌生的砚台。

"林公子。"苏婉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仍作男装打扮,"这砚台有问题。"

她假装欣赏湖景,用团扇遮着递来个小瓷瓶:"滴在砚台里。"

林墨刚接过瓷瓶,乐声突然大作。学政大人乘画舫而来,身后跟着江浙两省的才子名士。周世仁竟也在列,穿着簇新的生员服,显然是用周家残余的人脉混进来的。

"今日以'湖'为题。"陈学政指着远处雷峰塔,"限一炷香成诗。"

林墨悄悄将瓷瓶中的液体滴入砚台。墨汁顿时泛起涟漪,水面上竟隐约显出几行字——是首藏头诗!他恍然大悟,这是杨进士在提示他破题方向。

刚提笔写下"湖光潋滟晴方好",周世仁突然高声道:"学政大人!晚生提议增加难度,要求诗中必须嵌入'天地人'三才。"

众人哗然。这要求极刁钻,但陈学政竟点头应允:"可。"

林墨不慌不忙,在第二句接上"天容水色本澄清",第三句写"地灵人杰两相宜",恰好将三才嵌入。诗成时,水面突然跃起一尾红鲤,正落在他的诗笺上!

"鱼跃龙门!"徐阁老惊叹,"此乃吉兆!"

周世仁脸色铁青,突然指着林墨的砚台:"他那砚台会自己出诗!我亲眼看见水面上有字!"

陈学政沉下脸来:"周公子,诬告同窗是何罪名?"

"晚生有证据!"周世仁抢过林墨的砚台,"这砚台..."

话未说完,砚台突然裂成两半,掉出张纸条。周世仁展开一看,顿时面如死灰——那是他买通考官的字据!

"原来周公子带证据来了。"陈学政冷笑,"来人,送客!"

周世仁被逐出后,文会进入品评环节。当读到林墨的诗作时,徐阁老突然眯起眼睛:"这字迹..."

林墨心头一跳。他临摹父亲笔迹多年,莫非被看出来了?

"像极了当年的林探花。"徐阁老意味深长地说,"尤其是这个'清'字的写法。"

陈学政适时转移话题,宣布进行即兴对联。他指着三潭印月:"三塔亭亭,月印波心三点。"

林墨对:"孤山隐隐,云开天外一峰。"

"好!"徐阁老拍案叫绝,"老夫加试一题。"他指着远处保俶塔,"保俶如美人,雷峰似老衲。以此为题如何?"

这题目暗藏机锋,将西湖景致比作出家人。林墨略一思索,挥笔写下:"美人未嫁心先死,老衲缘悭骨已枯。"

满座哗然。这联不仅工整,更暗讽周家强娶苏婉清之事。徐阁老却抚掌大笑:"妙!当浮一大白!"

酒过三巡,陈学政邀林墨登画舫赏月。舱内只他们二人时,学政突然低声道:"徐阁老是你父亲座师。"

林墨恍然大悟。难怪老人对他的字迹如此熟悉!

"阁老明日回京。"陈学政递来封信,"这是他给你的。"

信中只有八个字:"青云有路,砚底藏天。"

回别院途中,苏婉清在柳浪闻莺处拦住林墨:"周世仁没走,他买通了画舫船夫。"

正说着,水面突然传来落水声。有人高喊:"救命啊!徐阁老落水了!"

林墨不及多想,纵身跃入湖中。冰冷的湖水让他瞬间清醒——这是陷阱!果然,水下有人拽住他的脚往下拖。他拼命挣扎,突然摸到腰间别的歙砚。

急中生智,他用砚台砸向那人头部。对方吃痛松手,林墨趁机浮出水面,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——徐阁老好端端站在画舫上,而水里挣扎的竟是周世仁!

"林公子好身手。"徐阁老捋须微笑,"不过救条落水狗做什么?"

原来周世仁想推阁老落水栽赃林墨,反被老谋深算的阁老将计就计。差役们捞起周世仁时,从他怀里搜出包毒药——正是祠堂里那种毁卷的毒粉!

文会散后,林墨在别院整理衣冠,发现袖中多了封信。是苏婉清悄悄塞的:"明日午时,灵隐冷泉亭见。"

窗外,卖泥人的少年正在修剪花枝。见林墨望来,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——三指并拢,两指分开,正是那盏三芯灯的暗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