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抹了把汗:“病怏怏?你十二岁时能开一石弓?”
六哥看着那少年箭无虚发,脸色微变。
萧家军募兵严苛,需心性坚韧、体魄强健者。入门考验便是开一石弓,并于酷暑中奔袭十里。
天色骤变,大雨倾盆。少年开始奔袭,泥泞中身影踉跄,却坚持跑完全程,最终力竭跪倒,脊背却挺得笔直。
我爹和大哥面露难色,终究还是点头允他入伍。
少年脸上并无喜色,沉默地走回岐王身后,扶住轮椅。岐王按住他的手,声音平淡无波:“既入萧家军,便不必随本王回府了。”
语气冷硬,近乎无情。我蹙起眉。
那少年只是垂首,一言不发。湿发贴着脸颊,像只被遗弃却倔强的小兽。
岐王不再看他,由侍从推着轮椅,消失在雨幕中。
我走上前,递过一块干布巾:“擦擦吧。”
他未接,转身欲走。
六哥欲斥,我拦住他,扬声道:“有时,对在意之人,反而无法好好告别。或许是怕多看一眼,便舍不得了。”
少年脚步顿住,回身望我,迟疑片刻,接过了布巾。
“多谢。”他声音很低,带着些许异族口音。
我莞尔,指向另一边:“新兵营在那边,莫走错了。”
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我与六哥相视恍然。难怪父兄神色复杂,这少年竟有戎狄口音!近十年大晟与北狄战事不断,岐王送来一个异族少年,其意难测。
六哥忧心:“这位岐王殿下,究竟意欲何为?”
2 王府深似海 师徒名存实亡
北疆地广人稀,军中儿郎闲暇时最爱搞些评比,诸如“军中第一勇士”、“北营第一美男”。有榜单便有拥趸,有拥趸便有画本、诗文甚至杂戏。我常溜去城中市集,看热闹之余,也为军医帐采购短缺的药材。
集市上锣鼓喧天,小贩叫卖着各路“英雄”画像,杂耍班子正上演我大哥单骑破敌的戏码。北疆民风彪悍,追星方式也格外“文武兼备”,时常可见男女为支持者争风吃醋,乃至拳脚相向——这很合我爱看戏的胃口。
但无论榜单如何变幻,有一人始终高居前列:镇北将军府大公子,谢云朔(注:此处保留原姓,但改为镇北将军,与主角萧家区分)。去年秋,皇帝以镇北将军谢朗戍边有功为由,召其全家返京。明为荣宠,实为削权。谢家留长子谢云朔代父执掌部分军务,丞相又以谢云朔年轻为由,分走其半数兵权。
我爹对此愤懑不已,故而与北狄交战愈发勇猛,几场大胜后,竟被封为平北侯,爵位反在谢朗之上。我从未见过谢云朔,但他是六哥的偶像,耳濡目染下,我也知他少年英才,风姿卓绝。四哥五哥常笑六哥天真,萧家如今风头正劲,若再与镇北将军联姻,整合北疆四十万大军,朝廷岂能坐视?这姻缘,注定难成。
药香扑鼻,我抬头,已到医馆。伙计正与人闲聊:“岐王府去年才修葺一新,晚上瞧着却跟鬼宅似的,冷冷清清,哪有点亲王气象?”
老大夫捻须:“老夫在此行医年余,就没见那位爷出过几次门。哪像侯爷家的公子们,那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,策马长街,何等威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