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目不斜视,刷卡进入新的实验室区域。厚重的气密门在身后无声合拢,将一切杂音隔绝在外。
这里,才是我的世界。
直到那天下午,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。归属地显示是本地看守所。
我按了接听,但没有立刻说话。
听筒里传来沉重的、压抑的呼吸声,嘶哑,艰难,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挣扎和屈辱。
很久,那边才挤出几个字,破碎不堪。
“……清嘉……是我……”
是顾衍。
声音完全变了调,干涩,粗粝,像是被砂轮磨过,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和……卑微。
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,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。夕阳正在下沉,给冰冷的玻璃幕墙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。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,没有多余的情绪。
又是长久的沉默,只有他沉重而痛苦的喘息,通过电流传过来,微弱而清晰。
“我……”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,才能继续往下说,“……我想……见见你……”
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摇尾乞怜的哭腔。
我轻轻晃着手里刚磨好的咖啡,看着深褐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完美的弧度。
“顾律师,”我的声音平静无波,透过话筒传过去,甚至带着点实验室里特有的凉意,“按照规定,你这个阶段的在押人员,除了律师,不能见任何人。”
那边猛地一噎。
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用这种公事公办、甚至带着点法律条文的口吻来回绝他。这曾经是他最擅长的领域,是他用来碾压别人、包括我的武器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……”他急切地,语无伦次地试图挽回,“可是……清嘉……求你了……就看一眼……就一眼……我有话……有话必须当面跟你说……我错了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
忏悔。道歉。
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,终于廉价地倾泻而出。
我抿了一口咖啡,醇香微苦。
“错?”我轻声重复,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学术名词,“错在哪里?错在不该把藏着死者手指的西装拿给我处理?还是错在……当初选择了我这个‘没前途’、‘只配和尸体过日子’的法医?”
电话那端,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。
随即,是更加粗重、更加慌乱的喘息,带着被戳穿最不堪心思的恐慌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!我不是那个意思!我混蛋!我嘴贱!清嘉,你信我……那都是喝醉了胡说的……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……你比谁都好……你……”
他的话语凌乱而焦急,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。
“顾衍,”我打断他越来越低的哀求,声音里没有嘲讽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,“你知道吗?我现在用的这台质谱仪,大概能买下你书房里那个战利品柜里的所有东西,包括你引以为傲的那几块表。”
“而你,”我顿了顿,听着那边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压抑的、越来越绝望的呼吸声,“你现在能打电话求我,是因为法律还赋予了你这项最基本的权利。珍惜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