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本以为自己会沉在河底,再也不用醒来。但当意识重新聚拢,我才发现,我真正想摆脱的,从来不是生命,而是那十年的黑暗。
病房电子钟显示:2018年6月15日。窗外蝉鸣聒噪,我从2008年那个雨夜,直接来到了2018年的盛夏。
病房死寂。我妈手里的苹果“啪”地落地,我爸后退三步,像见了鬼。我看着他们,突然笑了。笑得他们更怕了。
我平静道:「在你们眼里,‘疯’是病。而我,只是休眠。」
看着他们慌乱,我冷笑:「你们所谓的‘心疼’,其实只是怕丢脸。那根‘为你好’的鞭子,抽干了我的灵魂!」
我爸涨红脸:「你……你这个不孝女!」
我下床,走到镜子前。镜中是个瘦脱相的女人,眼窝深陷,嘴唇发白,头发枯黄。我伸手摸脸,指尖发抖。这具躯壳,是被“为你好”这把手术刀,从“存在”解剖成“标本”的活体证据。
我转身,声音轻如风:「我要上学。」
「你疯了?!」我爸猛地抬头。
我盯着他:「不是我疯了,是这个世界疯了。」
我妈扑来抱住我,声音带着哭腔:「别去!外面的人会说闲话!你在家,妈给你做饭……」
我推开她:「你们关了我十年,现在,让我自己走走看。」
出院那天,我径直走向老槐树。跪在树下,发疯似的挖。指甲塞满泥,指尖被碎石划破,血混着土。终于,挖出一个油纸包严的铁盒——里面是我被关前连夜誊抄的片段。
那时我就知道,他们迟早会来。我把最不敢说出口的话抄在纸上——比如,我想考南河大学;比如,我想让他们亲眼看着我站起来。
他们说我是“诈尸”。
可我知道,我只是终于敢睁眼了。
我把旧课本摊开在桌上,窗外蝉鸣一声比一声急。阳光透过裂缝洒在纸页上,那些发黄的公式,仿佛也在沉默中等待苏醒。
2
我翻开数学书,函数题做了三遍,全对。手抖,心跳——我还活着,且比你们都清醒。
窗外月光如霜,十年前我也这样坐着,有梦,有他。如今什么都没了。
但我有更狠的东西: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我站起来,然后问:「你们可想过,你们才是毁掉我的人?」
我站在母校门口。水泥台阶被晒得发白,裂缝里钻出几根枯草。校牌仍是「海防中学」,红漆剥落,像结了痂的伤口。
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,脚上是哥哥买的运动鞋。保安拦住我:「你找谁?」
「校务处。」
他上下打量,眼神从疑惑到恍然:「哦……你是木家那个……」
挥手让我进去,动作里带着施舍般的宽容。
校史馆墙上,2008年表彰名单中,我的名字被透明胶带死死覆盖,边缘发黄卷曲。
教务处走廊,高跟鞋声由远及近。陈氏芳的藏青色套装一闪而过,金丝眼镜后是刀锋般的目光。她嘴角扬起练习千遍的弧度:「外面太阳大,快回家歇着。」
我递上申请表,她连看都没看,指尖在桌角轻轻一敲:「社会考生?材料不全。回去补《就读证明》,找我签字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