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王老师有些惊讶,但还是欣然同意了。或许他以为我是个格外热爱数学或者乐于奉献的学生。只有我自己知道,这个职位于我而言,唯一的吸引力,在于它意味着——我和你,有了名正言顺的交集。

从此,每天早自习开始前的十五分钟,成了我一天中唯一的光亮。我需要去办公室拿当天要讲解的试卷或者作业,而你也同样。那条从三楼教室通往二楼教师办公室的走廊,成了我心中神圣无比的“朝圣路”。

我们经常会“恰好”在办公室门口相遇,或者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里。偶尔,会并肩走上一小段。对话的内容,仅限于最日常的公事。

“今天发卷子还是练习册?”

“第三节课要讲上周的模拟题吧?”

“最后一道大题好像有点难。”

你的声音清朗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,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流过鹅卵石。而我,却总是紧张得像个被提问的小学生。大部分时间低着头,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,应答简短得不能再简短,“嗯”、“好”、“知道了”。我怕多说一个字,那剧烈的心跳声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,我怕眼神的接触会泄露心底那片正在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海洋。我的内心在上演着跌宕起伏的连续剧,充满了丰富的独白和特写镜头,而我的表面,却必须维持得像一潭吹不起涟漪的死水。

这段路太短了,短到我来不及调整好呼吸,短到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你说话时细微的语调变化,就已经走到了尽头。每次在办公室门口分开,我拿着试卷转身往回走,背对着你时,才会允许自己长长地、无声地舒一口气,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极限运动。

第四章:笨拙的预谋

除了这每日固定的“朝圣”,我还像个最蹩脚却又最执着的导演,精心策划过无数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“偶遇”。

我计算过你去教学楼尽头开水房打水的平均时间,估摸过你从厕所返回教室的大致路线。我会在心里默数着秒表,等到“时机成熟”,便立刻抓起自己的水杯,或者假装要去洗手间,冲出教室,朝着预判的方向走去。

每一次出发前,我都暗下决心,这次一定要表现得自然、大方。要让你看到一个从容的、带着浅浅笑意的我。或许可以不经意地撩一下头发,或许可以用一个恰到好处的侧影,或许能云淡风轻地问一句“好巧,你也去接水啊?”,然后在你回应后,再留下一个完美的、略带傲娇的离去背影。

可现实,总是毫不留情地击碎我的排练。

往往是,我鼓足全身力气,终于在与你擦肩而过的瞬间,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轻得像蚊子叫的“嗨,陈弦月”。你通常会礼貌地停下脚步,点点头,回以一个简单的“嗯”或者“嗨”。然后呢?没有然后了。我所有的勇气和预设的台词,在你那平静而温和的回应后,瞬间蒸发。我像一只被针尖轻轻一戳就迅速瘪掉的气球,面红耳赤,连一句完整的“再见”都说不利索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跑出几步,才被巨大的懊丧淹没。什么绝世倾城,什么傲娇离去,在真实的你面前,都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如今回想,那些笨拙的、自以为高明的手段,幼稚得让人忍不住发笑,嘴角弯起的是对往事的释然,眼底却泛起一丝酸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