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走到被告席这边，空的。张娟手足无措地站着，我拉她在我旁边的旁听席坐下，把骨灰盒轻轻放在她身边的空位上。那红布，在这种环境下，刺眼得像个伤口。
书记员在打字，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审判庭里格外清晰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两点三十分整，侧门打开，法官走了进来。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法官，面容严肃，穿着黑色的法袍。全体起立，又坐下。
程序化的核对身份。念到原告，那边西装男和王经理应声。
然后，法官抬眼看着被告席方向，空旷无人。她的目光扫过我们，带着询问。
“被告张伟是否到场？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站了起来：“报告法官，被告张伟……无法到场。”
法官看向我：“你是？”
“我是他的朋友，刘斌。这位是他姐姐，张娟。”我侧身示意，“我们今天是来向法庭说明情况，被告张伟，已于2023年X月X日，因交通事故去世了。”
庭内有一瞬间的死寂。连书记员打字的的声音都停了。
王经理轻轻咳了一声，开口了，声音平稳，甚至带着点程式化的遗憾：“法官大人，我们对张伟先生的意外身故表示遗憾。但是，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，张伟先生名下的账户、手机号等均未显示异常注销状态。我方有理由认为，这可能存在……呃，利用死亡信息逃避债务的情况。所以，我们的诉讼请求是基于现有事实提出的。”
利用死亡逃避债务？我胸口一股火猛地窜起，烧得我耳根子嗡嗡响。张伟都被烧成一把灰了，还怎么“利用”？
法官微微蹙眉，看向我们：“你们声称被告已死亡，有证据吗？”
“有！”我赶紧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递交给法警，由法警转呈给法官。
法官仔细地看着那两张纸。王经理又说话了：“法官大人，这些证明……需要核实真伪。而且，即便属实，根据相关法律，债务也不会自然消亡，需要向其遗产继承人主张……”
张娟猛地站了起来，浑身发抖，指着王经理，眼泪奔涌而出：“遗产？他有个屁的遗产！就那一盒子灰！你们要不要？要不要拿去抵债？！”她情绪失控，一把掀开了红布，露出了那个暗红色的木质骨灰盒。盒子正上方，嵌着一张小照片，是张伟几年前照的，那时候他还没下岗，眼神里还有点光。
骨灰盒暴露在众人目光下，审判庭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书记员张大了嘴，法警下意识地上前一步。王经理的脸色终于变了，闪过一丝恼怒和嫌恶，把脸偏开。连法官都愣住了，看着那个骨灰盒，看着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。
“法官！”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，但努力维持着清晰，“张伟死了！死得透透的了！他下岗大半年，找工作碰壁，借了网贷是为了活命，不是为了赖账！他那天出门，就是来找我借钱想还下一期的！是你们！是你们没日没夜的电话，是你们堵死了他所有的路，他才慌不择路出了车祸！现在，你们把他告上法庭，让他一个死人，怎么坐在被告席上？怎么为自己辩护？！”
我转向法官，几乎是恳求：“法官大人，法律是讲道理的吧？人都死了，就不能给他留点清净吗？这案子……还能这么告吗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