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拍拍我的肩膀,语气不容置疑:“睡一觉就好了,明天还得忙呢。”
我被他半推半送地弄回房间。躺在床上,我却睁着眼睛到天亮。
那绝不是幻觉!那只惨白浮肿的手,那种冰冷的恐惧感,太真实了!
第二天,奶奶的情况更糟了,几乎水米不进,偶尔睁开眼,也是空洞地望着屋顶,嘴唇无声地翕动着,像是在和谁说话。
大伯忙着联系丧葬一条龙,准备寿衣棺材,接待零星几个上门探望的老亲戚,忙得脚不沾地。我想帮忙,却总觉得插不上手,心神不宁。
整个白天,我的目光都无法控制地飘向那口井。
石板依旧盖着,但那条缝隙,好像比我刚回来时又宽了一丝。井口周围的土地,那深色的湿痕范围,似乎也扩大了一圈。
中午的时候,村里几个老人来看奶奶。他们坐在堂屋里,压低了声音说话,气氛沉闷。
我听到他们偶尔飘来的几句碎语。
“……到时候了吗?”
“……不安生啊……”
“……井……唉……”
他们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恐惧、无奈和某种认命的麻木表情。
我心里疑窦丛生,趁大伯出去买东西的工夫,拦住了一个正要离开的、以前和奶奶关系还不错的婆子。
“阿婆,”我小声问,“我奶奶一直说填井填井的,那井……是不是有啥问题?”
那婆子脸色唰地就变了,眼神躲闪,连连摆手:“没啥没啥!老井嘛,废了都那样!你奶奶糊涂了,说的胡话,你别瞎打听!”
她像是怕我追问,拄着拐杖,脚步蹒跚却又飞快地走了。
她的反应,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。这口井,绝对有问题!
傍晚,天阴沉下来,像要下雨。空气更加闷湿,那股若有若无的烂水草和湿泥的腥味,似乎也更浓了些。
我在屋里整理奶奶的旧物,忽然从一本厚厚的、页面发黄的旧书里掉出一张照片。是张黑白集体照,像是很多年前的合影,背景好像是村口的老槐树。照片上有奶奶,年轻时样子,穿着素色褂子,表情严肃地站在中间。她旁边是几个同样年纪的男女,还有当时应该还算年轻的大伯和三爷他们。
照片背面用毛笔写着小小的日期和一行字:“洼里村,夏汛毕,合影以念。”
日期是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。
我仔细看着照片上的人,忽然发现,奶奶另一边站着一个女人,穿着深色衣服,低着头,看不清脸,她的身形看着有点模糊,像是拍照时轻微动了了一下。但奇怪的是,她周围的人都表情正常,唯独她,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,即使看不清脸,也能感觉到一种阴郁。
更让我注意的是,照片里年轻的大伯,站在那低头女人的另一侧,他的手好像正拉着那个女人的胳膊,表情……有点怪,似乎有点紧张,又有点……狠厉?我说不上来。
而站在后排角落的三爷,那时头发还没全白,他的眼睛好像没有看镜头,而是瞥向奶奶另一边那个低着头的女人,眼神非常复杂,像是……恐惧和厌恶?
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?“夏汛毕”是什么意思?汛期结束?那个低头的女人是谁?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那么怪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