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李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冷静得近乎冷酷:“从现在起,你是孤失而复得的‘江山半壁’,也是孤悬在明处的饵。怕吗?”

怕?

她缓缓抬起头,眼底最初的混乱与惊恐渐渐沉淀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冰冷与坚硬。

她摇了摇头。

死过一次,历过重生,知晓了这惊世骇俗的真相,还有什么可怕的?

恨意未消,却已掺杂了更复杂的东西。国运为祭?那她就看看,这用她性命和国祚换来的重生棋局,最终要如何落幕!

她拿起笔,蘸墨,在纸上写下,字迹因用力而凌厉:

“要我做什么?”

李琮看着那行字,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如释重负的微光,随即被更深的谋算覆盖。

“继续做你的柳轻眉,‘受惊过度,口不能言’的柳娘子。留在孤身边,”他指尖点在那份密报上柳家亲戚的名字旁,“帮孤,看清这潭水到底有多深。”

他需要她的视角,需要她作为“柳家人”却能为他所用的特殊性,去触碰那些他身为太子不易触及的角落。

宫外的雨声更大了,氤氲的水汽仿佛要淹没整座皇城。

金銮殿内,巨大的阴谋刚刚撕开一角,而更深的漩涡正在酝酿。两人目光交汇,一个深沉如海,一个冷冽如冰,前尘、今生、爱恨、国运……全都绞在这风雨欲来的窒息空气里。

新的棋局,开始了。这一次,他们既是彼此唯一的盟友,也是试探底线的棋手。

而第一子,落在了看似微不足道的柳家采买亲戚身上。这条线,会牵出怎样惊人的秘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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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幕笼罩长安,东宫却并未因太子的康复而恢复往日的秩序,反而透出一种绷紧的肃杀。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更密,宫人低头行走,步履匆匆,不敢有多余的交谈。

她,如今的柳轻眉,被安置在离太子寝殿更近的一处暖阁。名为静养,实为就近监视与保护。李琮逆天改命的真相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,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。恨意未消,却已无法纯粹。她与李琮之间,隔着重生的秘密、国运的枷锁,以及彼此心知肚明的利用与试探。

她摊开手掌,细布包裹下的伤口仍在作痛。这痛楚提醒着她死亡的滋味,也提醒着她如今诡异的“生机”。

李琮推门而入,带着一身雨水的潮气和冷冽。他挥退左右,将一份新的密报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。

“掖庭局那条线,断了。”他声音平静,听不出喜怒,“那个与柳家远亲有牵扯的内侍,昨夜在狱中‘自尽’。”

她指尖一颤,抬眼看他。

李琮眸色深寒:“手脚很干净,是惯用的弃卒手段。但也证明,我们摸对了方向,有人急了。”他目光落在她手上,“你的伤如何?”

她摇了摇头,表示无碍。拿起笔,写下:“柳家远亲,是关键?”

“明面上的棋子罢了。”李琮冷笑,“但顺着这根藤,未必摸不到瓜。柳勣近来频频出入永嘉姑母的府邸。”

永嘉长公主!先帝幼女,当今圣上的胞妹,地位尊崇,且因早年丧夫,豢养面首,行事颇为放纵,在朝野风评复杂。她与柳勣这等官员往来,绝非寻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