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为何告知孤?”
她继续写:“惧死。郎君乃国之本,郎君若崩,天下乱,妾亦无依。”
理由简单直接,合乎一个骤然受惊、只想自保的小女子心性。
李琮盯着她,试图从那苍白怯懦的脸上找出丝毫破绽。没有。只有后怕与卑微的求生欲。
然而,那字迹,那近乎本能般敏锐的洞察与决断……绝非一个普通庶女所有。
疑云丛生。
他未再追问,只淡淡道:“今日之事,勿对外言。你,暂且留在东宫。”
她被安置在东宫一处僻静院落,形同软禁,却也得到了某种畸形的庇护。李琮偶尔会来,问几句无关痛痒的话,赐下笔墨书卷。她则扮演着惊弓之鸟的角色,小心翼翼,偶尔“无意”间写下几句对宫中人事的“稚嫩”观察,总能精准戳中他某些难以言说的疑虑。
他教她权术,告诉她朝堂势力如何倾轧,告诉她哪些地方是消息流通的枢纽,哪些人看似忠直实则包藏祸心。他像是在雕琢一件意外的武器,带着探究与利用,偶尔,也会在她那双至纯至净(他以为)的眼眸注视下,流露出片刻真实的疲惫与孤寂。
她安静地听,认真地“记”,心中惊涛骇浪与冰冷恨意交织。他教的,正是她复仇所需的刀!
信任,在一日日的试探与揣测中,诡异地累积。
直至半月后,太子于宫中突发急症,呕血昏迷,药石罔效,太医院束手,言似中某种罕见奇毒,命悬一线。
东宫封锁,人心惶惶,暗流涌动。
她被变相囚于小院,焦灼焚心。种种迹象表明,毒发与掖庭局经手的某项用度有关!那是宫内侍省的直属机构,人员错综复杂,正是藏污纳垢之所!
不能再等!
她撕下所有怯懦与伪装,眼中燃起破釜沉舟的烈焰。猛地砸碎茶盏,捡起最锋利的碎片,走到书案前。
左手摊开素笺,右手瓷片狠狠划过掌心!
鲜血汹涌而出。
她以指代笔,蘸着温热的血,一字一字,砸在纸间。剧痛撕扯,额头冷汗涔涔,她却写得飞快,力透纸背,字字狰狞:
“东宫有叛,速查掖庭局。”
血字淋漓,宛如杜鹃啼血。
她将那血书死死攥在已染得猩红的掌心,跌跌撞撞冲出房门,不顾一切地奔向太子寝殿!守卫欲拦,却被她那满手鲜血、满脸决绝疯狂的模样骇住!
她冲破阻碍,扑到李琮榻前。
昔日清冷矜贵的太子,此刻面色金纸,气若游丝,仿佛下一刻便要消散。
她颤抖着,将那份滚烫的血书,轻轻塞入他冰凉的手中。
力竭滑倒在地,眼前阵阵发黑。最后映入眼帘的,是他指尖几不可察的一动,以及闻讯冲进来的、太子心腹震惊的脸。
……
三日后,太子转危为安。掖庭局数名内侍秘密下狱,牵扯出数条隐藏极深的暗线,朝野震动。
金銮殿上,气息仍显虚弱的李琮屏退左右,只留核心重臣。他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、脸色惨白如纸的柳轻眉。
他起身,一步步走下丹陛,执起她那只被细布层层包裹、仍渗着血丝的手,将她轻轻拉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