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,直到柳如烟出现——她是礼部尚书的远房侄女,会唱昆曲,能画工笔,笑起来时,眼尾的痣像颗沾着露水的红豆。
起初,谢临舟只说她是“故人之女,暂住府中”。
渐渐的,他提她的次数越来越多,说她“通诗词”“懂笔墨”,说这话时,眼里的笑意比看我的时候亮。
再后来,他不说了。我问起,他只皱眉:“阿砚,我累了,别总揪着这些小事。”
沉默像冬天的冰,一点点冻住我们之间的路。
阿娘来劝我:“你当真是傻,男人嘛,哪个不贪新鲜?只要他还认你这个正妻,苏家的生意就稳了,你弟弟将来也有靠。”
“这世上的体面,从来都是攥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的。谢临舟,就是你能抓住的梯子。”
话难听,却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。
从那以后,谢临舟在我眼里,渐渐不是那个槐树下递诗的少年了。他是谢侍郎,是苏家的靠山,是我必须攥紧的那把梯子。
这梯子硌不硌手?或许吧。
会不会摔下来?谁知道呢。
我只能先踩着,一步一步,往所有人期待的地方走。
4 绸缎风波
收到谢临舟又要去江南巡查的消息时,我正在铺子后堂对账。
账房先生急得满头汗,说漕帮扣了我们的绸缎,要加三成银子才肯放行。“姑娘,这可怎么办?再拖下去,开春的新货就赶不上了。”
我捏着算盘,听街面上传来铜锣声——是沈砚之的马车,车帘上绣着的墨竹,在雪地里格外显眼。
“先生,你先回去。”我把账本合上,“这事我来办。”
账房还在犹豫,我已经掀帘出去。沈砚之的马车刚停在对街的茶馆前,他披着件月白披风,正弯腰下车。
我很久没自己走过这么远的路了,绣鞋踩在雪地里,发出咯吱的响。
走到他面前时,他刚要掀茶馆的门帘,见了我,眉峰挑了挑:“苏老板?稀客。”
5 墨坊重逢
我没进茶馆,转身拐进旁边的巷子。
巷子深处有间老墨坊,老板是个瘸腿的老人,守着一屋子的松烟墨香,做了四十年的墨。
他把刚研好的墨锭递给我,墨色黑得发蓝,带着松脂的清苦。“还是要这种?”
“嗯。”我接过墨锭,指尖沾着墨屑,“谢临舟说,这种墨写奏折不洇纸。”
“谢大人如今是贵人了,哪还用得着咱们这粗墨。”老人往炉里添了块炭,“倒是沈公子,每月都来买。”
我抬眼,看见沈砚之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块墨,正是我常买的那种。
“沈大人也用这种?”我笑了笑,“听说您如今是御用笔吏,该用贡墨才是。”
“贡墨太腻。”他走进来,披风上的雪落在青砖上,迅速化了,“谢临舟呢?没陪你出来?”
“死了。”
他嗤笑一声,墨锭在指间转了个圈:“死你心里了?”
6 旧日墨香
八年前,就是在这间墨坊,十六岁的我、谢临舟和沈砚之,第一次凑在一张案前研墨。
谢临舟刚中了秀才,穿着新做的宝蓝长衫,指着我案上的字:“阿砚,你这‘之’字写得像蚯蚓,得练。”
沈砚之在旁磨墨,冷不丁道:“总比某人把‘砚’字少写一点,像块断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