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,谢临舟遣散了柳姨娘,跪在我院外的雪地里,手里捧着当年我送他的那方砚台,砚池里结着薄冰。
我拢了拢狐裘,看向窗边煮茶的人。“要不……让他进来?终究是你同窗一场。”
沈砚之执壶的手顿了顿,茶汤在白瓷盏里漾开涟漪。“可以。”他抬眼,眸色比窗外的雪还冷,“先让他把这池冰化了——用他自己的手。”
1 红梅簪碎
柳如烟是一点一点住进谢临舟心里的。
最开始,是他袖中露出的半支红梅簪,珠花碎在雪地里,像滴在素宣上的胭脂。
接着,是他书房案头多出的鎏金镜,镜匣里衬着的绿萼梅香,三天都散不去。
再后来,是他朝服领口的脂粉痕、马车上绣着并蒂莲的锦垫、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晚,理由永远是“吏部事忙”……
终于,在我及笄那日,她遣丫鬟送来一封信,字迹娟秀,却透着针似的尖刻。
“苏姑娘,临舟哥哥今夜在我院中品梅,怕是不能回府给你贺寿了。”
我捏着信纸,看炉上的水咕嘟冒泡。丫鬟垂手站着,眼角的得意藏不住:“姑娘,我们姨娘说,谢大人说了,这簪子本是要送你的,可姨娘戴更合衬。”她摊开手心,那支红梅簪的珠花缺了一角。
“知道了。”我将信纸丢进炭盆,火苗舔舐着纸角,“去告诉柳姨娘,多谢她替我收着——毕竟,我不喜欢残次品。”
丫鬟脸色僵了僵,福了福身退出去。
婆子进来问:“姑娘,长寿面还煮吗?”
“煮。”我坐在镜前,摘下头上的素银钗,“多加个荷包蛋,是我的生辰。”
烛火摇曳时,窗外飘起了雪。我对着铜镜描眉,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,谢临舟翻墙来我院里,手里攥着支刚折的红梅,花瓣上的雪落在他鼻尖,他说:“阿砚,等我中了进士,就求陛下赐婚。”
那时他眼里的光,比烛火亮多了。
2 家族重担
我不信男人纳了外室还能对正妻一心一意,可我阿娘非逼着我信。
“那又如何?谢家书香门第,谢临舟如今是吏部侍郎,只要他认你这个正妻,柳氏再得宠,也不过是个姨娘。”
“你八字与谢家相合,当年钦天监算过的,就凭这个,谁也越不过你去。”
“阿砚,别犟了。苏家这铺子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,全看谢大人肯不肯递句话。你弟弟还小,你当姐姐的,总得为家里想想。”
谢家谢家谢家……我磨着砚台,墨锭在砚池里转着圈,磨出的墨汁带着冰碴。
“怎么,要让阿澈去学商?他连算盘都拨不利索,知道丝绸分几等吗?”
阿娘放下茶盏,茶盖磕在碗沿上,叮地一声。“这不用你管,做好你的谢夫人就行。”
3 情冷如冰
我总在想,我和谢临舟的情分,是从什么时候冷下来的?
十四岁那年,他在国子监的槐树下,偷偷塞给我一本《玉台新咏》,书页里夹着他画的小像,眉眼青涩,却把我的梨涡画得很真。
十六岁,他中举那日,骑着高头大马从朱雀街过,在人群里一眼望见我,勒马翻身,把簪花插在我发间,引得满城哄笑。
十八岁,他入了翰林,亲手为我描眉,说“等我三年,定风风光光娶你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