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“让一个聋子来听钟?馆长,您没开玩笑吧?这是行为艺术吗?”

他摊开手,转向周围的同仁,仿佛在寻求共识:“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,不是来搞迷信活动的!这是科学,需要的是数据、是精密仪器、是严密的逻辑!不是玄学!”

“听”这个字,从他嘴里说出来,带着一种残忍的讽刺。话语中的轻蔑毫不掩饰,不仅针对陈师傅那看似过时的手艺,更直指他那无法弥补的生理缺陷。空气瞬间凝固了。几位老成些的专家面露尴尬,移开目光,假装忙碌。几个年轻的助手则互相交换着眼神,窃窃私语起来。展厅里弥漫开一种极其难堪的气氛。

周馆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呵斥的话到了嘴边,却又被一种无力感压了回去。他自己又何尝不觉得荒谬呢?

然而,风暴中心的陈师傅,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——字面意义上的。Dr. 赵那番刻薄的言论,于他而言,不过是空气里一些毫无意义的震动。他的全部注意力,早已被那尊沉默的钢铁巨兽吸引了去。

他绕开那些昂贵的仪器,无视周围各色的目光,蹒跚着走到乾坤钟巨大的基座前。他仰头,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细细打量了片刻,然后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黑色油污的、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,极其轻柔地、小心翼翼地,贴上了冰冷光滑的黄铜钟壳。

就像一位老中医,在凝神为一位垂危的巨人号脉。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异常专注,仿佛穿透了金属外壳,直接看到了内部那个复杂而精妙的世界。外界的喧嚣、质疑、轻蔑,于他,皆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。

Dr. 赵看着他这副“装模作样”的姿态,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,抱臂站在一旁,完全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神态。

绝望的馆长,傲慢的专家,沉默的匠人。这三方,在这凝滞的空气里,构成了一幅极不协调,却又张力十足的画面。所有的压力,都沉甸甸地压在了那个佝偻的、无声的背影之上。

第三章 骨骼听音,凡人之躯对抗钢铁巨兽

陈师傅一旦开始工作,周身那点畏缩和普通人的气息便瞬间褪去了。他仿佛进入了一个只属于他和这座钟的绝对领域。Dr. 赵那番刻薄的言论,周遭投来的怀疑目光,甚至周馆长那焦灼的期待,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离开来。

他的“诊断”方式,在外行人看来,近乎是一种神秘的仪式。他不用任何电子探头,不瞄任何数据屏幕。那双眼睛,浑浊却锐利,像鹰隼一样扫过每一寸鎏金刻痕、每一个微小的接口,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暴露内里症结的蛛丝马迹。他的手指,粗粝得像砂纸,却蕴含着一种惊人的敏感,时而极轻地拂过齿轮箱的外壳,时而用力按压某处轴承节点,通过指尖反馈来的细微震动,揣度着内部那个庞大精密世界的运行逻辑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,展厅里的气氛却愈发凝滞。专家们最初的旁观的好奇心,早已被耗尽了。昂贵的仪器闲置在一旁,像一群被冷落的贵族。有人开始频繁地看表,秒针咔哒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。有人忍不住低声交谈,语气里满是焦躁和不以为然。

“这要看到什么时候去?” “纯属浪费时间……” “故弄玄虚罢了,能看出什么名堂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