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,在展厅角落擦了半天地板的老清洁工王师傅,停下了手里的活。他看看面如死灰的馆长,又扭头望了望窗外,远处博物馆外墙根下,那个雷打不动的小修表摊依稀可见。他犹豫了很久,手指绞着抹布,终于还是怯生生地挪到馆长身边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馆长……那个……俺多句嘴……要不……让门口修表的陈老头来瞧瞧?”
周馆长猛地抬起头,眼中是错愕和被打断思路的不耐。
王师傅缩了下脖子,但还是把话囫囵说了出来:“他……他摆弄一辈子钟表了,兴许……兴许有点土法子呢?”
话一出口,几个站得近的年轻专家就投来了混杂着诧异和讥诮的目光。那眼神分明在说:我们都解决不了的世界级难题,你去请个路边摊的老头?
周馆长看着王师傅诚恳又惶恐的脸,再看看那尊毫无生气的巨钟,绝望之下,一丝荒诞的、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火苗,在他死灰般的心里闪了一下。
死马当活马医吧。
他疲惫地挥了挥手,声音沙哑:“……去请吧。”
第二章 无声之辱,轻蔑如山
王师傅那带着泥土味的建议,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,只激起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,随即就被更大的焦虑淹没了。周馆长当时心烦意乱,只觉得是句昏话,但“死马当活马医”这句老话,到底在他心底最绝望的角落钻了出来。他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,而不是理智,让王师傅去请人。
陈师傅是被王师傅半请半拉地带进钟表馆的。他一进来,就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。
这人看上去太普通了,甚至有些落魄。年纪约莫七十上下,背微驼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、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蓝色旧工装,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和金属屑的味道。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,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,一双眼睛浑浊而平静,看人时没什么焦点。他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木头工具箱,角角都被磨圆了,看上去比馆里任何一件文物都更显年岁。
最让人心头一沉的,是他的沉默。王师傅在一旁焦急地比划着,指着那巨大的乾坤钟,嘴里不停解释。但陈师傅只是偶尔迟钝地点一下头,或者从喉咙里发出一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。人们很快明白了——这是个聋哑人。
这让原本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的周馆长,心彻底凉了半截。他感觉自己病急乱投医的举动,像个荒唐的笑话。
而这场“笑话”的高潮,随着一个年轻人的到来,骤然降临。
Dr. 赵,团队里最年轻的海外归国专家,顶着名校光环,掌握着最前沿的检测技术,正是心高气傲、急于证明自己的年纪。他刚去隔壁分析完一组数据,一进大厅,看见这阵仗,眉头就拧成了疙瘩。
“周馆长,这是……?”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疑惑,上下打量着陈师傅那与周围精密仪器格格不入的身影。
周馆长脸上有点挂不住,含糊地解释:“这位是陈师傅,在门口修表的……请他来,看看有没有什么……土办法。”
“修表?土办法?”Dr. 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,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了,引得周围其他正焦头烂额的专家们也纷纷侧目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,目光扫过陈师傅的残疾,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来,清晰得刺耳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