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墨魁引情,一眼惊鸿
秋高气爽,汴京的秋,总是格外分明。天光澄澈如洗,金风拂过鳞次栉比的屋舍,捎来满城丹桂暗香,也送来了韩学士府邸一年一度赏菊宴的请柬。这不仅是品鉴秋菊的雅集,更是京中文人墨客、名门显贵竞相亮相的风雅盛会。
在这片喧嚣与华彩之中,乔韵一身半旧的素色罗裙,未施粉黛,如同误入锦绣丛林的一株青竹,安静地跟在韩府管家身后。她微微垂首,目光落在脚底的青石板上,时不时一丝丝红色、黄色衣裙从眼角余光掠过,她不是这场宴会的观赏者,她是菊花供应者,一名试图通过赏菊宴打入京圈的种花匠。
她能感受到四处投来的目光,好奇的、审视的、甚至略带轻蔑的,但她并未因此局促。她的脊背挺得笔直,心中怀揣的是另一种沉甸甸的重量——今日宴上那盆即将惊艳全场的珍品「墨魁」,出自她手,源于她苦心经营了三年的“韵圃”。能得到学士府的青睐,于她而言,是足以让“韵圃”在京城站稳脚跟的无上荣光,更是她安身立命、回报养父母养育之恩的根本。这盆花,承载着她的心血、她的骄傲,以及她对未来所有的期许。
管家将她引至一丛开得如火如荼、金黄灿烂的「帅旗」旁,便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:“乔小娘子且在此稍候,宴席将开,若有贵人问起此花,还需你从旁解说一二。”言语间,并未将她视为宾客,更像是一件特殊展品的附属解说。
乔韵敛衽一礼,轻声道:“有劳管家,我省得了。”
管家点点头,转身便融入人流,去招呼那些真正的贵客了。无人再留意这菊丛旁安静的少女,她乐得清静,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一般,越过喧闹的人群,精准地落在那盆被单独安置在庭院中央青石案上的「墨魁」。
那是她的心血。墨紫色的花瓣,并非死沉的黑,而是在秋阳下呈现出一种深邃而高贵的绛紫,瓣质厚润,泛着丝绒般柔和的光泽。花朵硕大,花瓣层层向内卷曲,簇拥着中心未曾完全吐露的花蕊,姿态雍容,气度孤傲,仿佛一位遗世独立的君王,漠然俯视着周围的姹紫嫣红。它的名字——“墨魁”,当真恰如其分。
就在乔韵沉浸于自己作品的独特风姿时,一个略显轻浮又带着不容置疑倨傲的声音,像一根尖刺,突兀地划破了周遭的风雅。
“啧,这黑黢黢、乌糟糟的玩意儿,也能当今日的魁首?韩学士莫不是年老眼昏,叫人给诓了?”
乔韵心头猛地一紧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。她循声望去,只见一位身着宝蓝色锦缎长袍、腰缠玉带的年轻公子,正用一柄玉骨扇漫不经心地指点着她视若珍宝的「墨魁」,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。他身旁围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附庸者,闻言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。
“李兄此言真乃一针见血!瞧这颜色,晦暗不明,哪及得上那边‘金绣球’的半分明丽富贵?”
“正是此理!论形态,也无‘绿牡丹’的奇巧,更无‘白松针’的清逸,平平无奇,怕是某些人为了哗众取宠,随便拿盆杂色菊来充数的吧?”
“名不副实,定然是名不副实!”
负责照料这盆花的韩府小仆役急得满脸通红,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嘴唇嗫嚅着,似乎想辩解几句,却被那李公子睥睨的眼神吓得噤了声,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