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寒没走。他脸上的泪痕未干,眼眶依旧通红,但情绪似乎已经勉强压制下去,只是那股浓重的悲戚依旧裹缠着他。他帮着整理花圈,挪动桌椅,动作沉默而妥帖。他弯着腰,仔细地将被踩歪的白菊一枝枝扶正,那专注的神情,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。
母亲望着他的背影,又是一阵心酸,哑着嗓子对我们说:“看看……多好的人……阿哲有这么一个朋友,是福气……”
周雨用力点头,看江寒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依赖。
江寒恰好直起身,回过头,对上母亲的视线。他嘴角极其艰难地、微微地牵动了一下,像一个想努力安慰他人却无力控制自己肌肉的伤心人,眼神湿漉漉的,盛满了感同身受的痛苦。
“阿姨,您保重身体。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每一个字都像磨过砂纸,“阿哲最放心不下的,就是您。”
母亲的眼泪又落了下来。
我却盯着他刚才扶正的那几枝白菊。它们被摆得过于整齐了,花瓣的朝向都几乎一致,透着一股刻板的仪式感,与这灵堂原本随意散乱的悲伤格格不入。
夜深了。
守夜的人撑不住,陆续去睡了。母亲吃了安眠药,总算勉强入睡。周雨也在隔壁房间沉沉睡去。
灵堂里只剩下长明灯昏黄的光晕,和我。
我睡不着。一闭眼就是我哥最后一次出门时笑着拍我肩膀的样子。“小凛,哥谈完这笔就回来,带你去吃好的。”
好的。什么好的。他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回来了。灰白的,冰冷的。
胃里一阵翻搅。我起身,想去倒杯水,脚步却不由自主,挪向了灵堂。也许只是想在那里再坐一会儿,离他近一点。
悄无声息地走到虚掩的门口。
然后,整个人像被瞬间冻僵,血液唰地一下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刺骨的冰寒。
江寒在那里。
背对着门口,站在我哥的遗像前。挺拔的身姿,没有半分白天的踉跄和狼狈。
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遗像上,我哥笑得有点傻,是几年前拍的,眼睛亮亮的,充满光。
而江寒,正对着那张笑脸。
他在笑。
侧脸的弧度清晰地显示着,他的嘴角是勾起来的,咧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弧度,脸颊的肌肉因此而挤压,形成怪诞的纹路。那不是微笑,不是苦笑,是一种近乎癫狂的、压抑的、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恶意和快意的无声大笑!
长明灯的光落在他半边脸上,明暗交界处,那笑容像戴着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,恐怖得让我呼吸骤停。
他伸出手,指尖缓缓地、近乎贪婪地划过遗像上我哥的脸。
然后,他低下头,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,依旧没有声音,但那动作分明是在笑,笑得不能自已。
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指甲掐进掌心,刺痛的触感让我没有尖叫出声。胃里翻江倒海,我一步步退后,退后,逃离那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画面,逃回房间,反锁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,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。
假的。都是假的。
那痛哭流涕,那情深义重,全是演出来的!
这个男人,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怪物。他对我哥,绝不是什么狗屁友情!
三个月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