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我第一次见到江寒,是在我亲哥的葬礼上。

他作为哥哥的“挚友”,哭得比我们这些亲人还撕心裂肺。

三个月后,他以照顾遗孀的名义,拎着行李住进了我家客房。

母亲感激他的“深情厚谊”,妹妹被他温柔假面迷惑。

只有我看见,深夜灵堂前,他对着哥哥遗像无声大笑的扭曲面容。

我偷偷翻遍他的行李,发现哥哥车祸前发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:

“如果他靠近你,跑,头也不要回!”

手机突然震动,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:“找到你了,小野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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棺材是黑沉的,像一块被磨得过于光滑的巨石,死死压在地面上,压得灵堂里所有穿着黑衣的人喘不过气。香烛和劣质香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,黏腻地糊在口鼻处。

我站在母亲身后半步,看着她不住颤抖的肩背,视线却无法控制地滑向那口棺材。我哥在里面。这个认知像一块冰,硌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,又冷又硬。

哭声是低低的背景音,亲戚们压着嗓子的呜咽,母亲偶尔泄出的悲鸣。然后,一个截然不同的、撕裂般的声音猛地撞破了这层压抑。

“阿哲——!”

所有人被惊得一颤,目光齐刷刷投向灵堂入口。

一个男人几乎是踉跄着扑进来,身材很高,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,却因为剧烈的动作显得狼狈。他冲得太急,差点带翻角落一个摆满白菊的花篮。他根本没看路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棺材,像是那里有磁石吸着他。

他的脸是极其出色的,甚至在这种场合都显得有些扎眼,苍白,下颌线绷得很紧,眼眶红得骇人。可他哭得太难看,太放肆,完全不顾仪态,声音像是从肺腑最深处硬掏出来的,带着血淋淋的哽咽,整个人瘫跪在棺前,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边缘,指节用力到泛白。

那哭声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。

母亲像是被这巨大的悲恸感染,原本勉强维持的体面瞬间崩溃,放声大哭起来。几个姑姨围上去,一边抹泪,一边试图搀扶起那个几乎瘫软的男人。

“小江……别这样……阿哲他……看着呢……”有人哽咽着劝。

“让我……再看看他……哥……”他挣扎着,额发凌乱地粘在湿透的额角,眼泪毫无顾忌地滚落,那种绝望和破碎感,真实得令人心悸。

我僵在原地,手脚冰凉。

江寒。我哥周哲的大学同学,后来一起创业的“挚友”。我见过几次,饭桌上,他总是笑得温和,给我哥倒水,递纸巾,言谈举止无可挑剔。我哥提起他,总说“寒哥仗义”、“没他这公司早垮了”。

可现在,看着他伏在棺木上剧烈抽动的背影,听着那几乎要呕出灵魂的痛哭,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,像细小的冰针,悄无声息地扎进我的皮肤。

太响了。他的悲伤。

响得盖过了所有人的。

响得……有点假。

仪式终于在一片沉郁和混乱中结束。宾客渐次离去,低声说着“节哀”、“可惜”、“多好的孩子”。灵堂空旷下来,只剩下几个至亲收拾残局。

母亲哭得脱了力,被小姨扶着坐在一旁休息。妹妹周雨眼睛肿得像桃子,还在小声啜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