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林知夏第一次见到陈砚深是在2012年的梅雨季,苏州平江路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,她抱着怀里的素描本躲进“砚深堂”时,木门上的铜环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。

店里没开灯,只有柜台后一盏复古台灯亮着暖黄的光,男人坐在藤椅上,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,正低头给一块木料拓纹样。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淡的疤痕,像被岁月磨平的旧伤。听到动静,他抬头看过来,目光落在她滴水的发梢上,没说话,只是从柜台下抽了条干净的毛巾推过来。

“谢谢,”林知夏攥着毛巾,指尖蹭到柜台边缘的木纹,“我……我避会儿雨就走。”

陈砚深“嗯”了一声,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里的活计。台灯的光落在他侧脸,勾勒出清瘦的下颌线,睫毛很长,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林知夏抱着素描本,鬼使神差地翻开,笔尖在纸上沙沙滑动,等她反应过来时,纸上已经有了他低头工作的轮廓。

雨停时天快黑了,巷口的路灯亮起来,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店里。林知夏把毛巾叠好放在柜台上,轻声说:“我明天把洗干净的毛巾送过来。”

陈砚深抬眼看她,这次目光多停留了几秒,“不用了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下次下雨,还能来躲。”

那之后林知夏成了“砚深堂”的常客。她是美院油画系的学生,租的画室就在巷尾,每天下课都会绕路来店里坐一会儿。有时陈砚深在做木刻,她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画画;有时他在整理旧书,她就随手翻一本,安安静静地读。他们很少说话,却有种莫名的默契,就像巷子里的青石板和老槐树,沉默着相伴了许多年。

直到七月的一个傍晚,林知夏抱着刚完成的油画来店里,画的是“砚深堂”的木门,门上挂着串风干的莲蓬,雨珠还凝在莲蓬籽上。她把画递过去,紧张得指尖发红:“我……我画的你家店,送给你。”

陈砚深接过画,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上的颜料,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。他沉默了很久,才开口说:“知夏,你不该靠近我。”

林知夏的心猛地一沉,像被投入冰水里。她看着他,追问:“为什么?”

他没回答,只是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木盒,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银质的莲蓬吊坠,纹路精细,一看就是手工打磨的。“这个,”他把吊坠放在她手心,“就当是谢礼。”

那枚吊坠成了林知夏最珍视的东西,她每天都戴着,银链贴着锁骨,带着淡淡的凉意。可陈砚深却开始刻意疏远她,有时她来店里,他会说“今天要关门”,有时干脆不在。林知夏没退缩,她还是每天来,哪怕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,看看那扇熟悉的木门。

九月初,林知夏生日那天,她买了个小蛋糕来店里,推开门时却看到陈砚深在收拾东西。柜台空了,书架上的书也少了大半,他手里拿着一个行李箱,像是要离开。

“你要走?”林知夏的声音发颤,手里的蛋糕盒差点掉在地上。

陈砚深停下动作,转过身看着她,眼神里带着歉意:“我要回南京了,这边的店……要转让。”
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林知夏的眼泪涌了上来,她咬着唇,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,“我们不是朋友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