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壕里,士兵们衣衫破烂,手里攥着早已冰凉的罐头。没人应声。
刘政委环顾一圈,脸色有些难看,随即挤出笑:“记住,你们是英雄!你们的名字会被写进史书!”
张小军低声说:“史书?还不如写进狗屎堆。”
江一鸣心里一颤,忍不住笑了一下,却立刻把笑意压下去。他知道,这里的一切都像火药桶,随时会爆炸。
第二天,他们被派上前沿阵地。
战壕通向前方的火力点,几乎每一步都踩在泥水和血迹里。江一鸣端着枪,手心冒汗,心脏撞得厉害。他看见前方有一片烧焦的土地,残破的战车半陷在泥里,冒着青烟。空气里仍然带着火药的呛味。
“趴下!”老兵一声吼。
子弹呼啸着掠过头顶,打在泥壁上溅起土屑。江一鸣整个人趴在地上,脸紧贴着泥水,冰冷、腥咸的味道涌进嘴里。
他第一次真切意识到:死亡,随时可能从天而降。
身边一个新兵吓得失禁,浑身抖得像筛糠。张小军伸手把他按住,低声咒骂:“别抖了,子弹不会看你可怜就绕开。”
江一鸣咬着牙,手指僵硬地扣在扳机上,却始终没能开枪。
傍晚,他们被撤回战壕。没有胜利,也没有失败,只是活下来的继续苟延残喘。
士兵们分到一锅发酸的土豆汤,浮着几块不知名的肉。张小军喝了一口,皱着脸:“这要是猪肉,我把枪吃了。”
江一鸣勉强咽下几口,胃里翻江倒海,却不敢吐。因为他知道,吐了就得饿肚子。
远处,刘政委在对一群记者侃侃而谈。闪光灯下,他脸上满是正义与荣耀的表情,口号铿锵:“我们的士兵英勇无畏,士气高昂!敌人一触即溃!”
江一鸣望着那一幕,忽然感到一阵荒谬。他低声对张小军说:“他讲的,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地方吗?”
张小军嗤笑:“地方?是两个世界。一个是给人看的,一个是给人死的。”
那一夜,江一鸣辗转反侧,怎么也睡不着。
他听见有人偷偷哭泣,也有人低声咒骂。他望着黑暗,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。
他想起母亲,想起家里的小饭馆,想起热气腾腾的辣椒炒肉。可这些回忆在这里显得格外遥远,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。
江一鸣忽然意识到:他们被困在这里,不是为了胜利,不是为了未来,而只是为了被消耗。
他闭上眼,耳边仿佛响起了刘政委白天的口号:“你们是钢铁长城!”
可在他心里,这句话只剩下刺耳的回声。
3 战地医院
江一鸣中弹的那天,天色阴沉,像一张随时会撕裂的灰布。
他们被命令去夺回一段丢失的阵地。冲锋号一吹,所有人就像被驱赶的牲口,翻出战壕,扑向前方泥泞的土地。子弹像雨点一样密集,打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江一鸣刚跑出几步,腿上一阵灼痛,他整个人扑倒在地。枪脱手滑进泥水里,他挣扎着想爬,却发现小腿上血汩汩涌出,灼热的疼痛伴随着冰冷的恐惧,一股脑涌上来。
身边的人在喊叫,有人被炸上了天,有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。泥水里混着血腥味,江一鸣的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他最后记得的,是张小军的声音在耳边炸响:“别死啊,臭小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