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病房门再次被推开,这一次的动静截然不同。

皮鞋踩在光洁地砖上的声音,沉缓、规律,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压迫感。空气仿佛瞬间凝滞,连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稀薄。

唐笑笑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抬起头,松开我,瞬间挺直脊背,像一只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刺猬,眼睛死死瞪着门口方向,里面燃着熊熊怒火,几乎要将闯入者烧穿。傅云舟镜片后的目光也沉静下来,带着审视,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小半步,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我和来者之间。

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。

门口的男人很高,身形挺拔,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,大衣下是同色系的昂贵西装,一丝不苟。他站在那里,仿佛把外面深秋的寒意也带了进来。昏暗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深刻的五官轮廓,下颌线绷得极紧,薄唇抿成一条没什么温度的直线。一双眼睛深邃得像无星无月的寒夜,此刻那深潭里正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——风暴前的压抑?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?还有些别的、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绪。

他的视线,像带着实质重量的探照灯,穿透傅云舟和唐笑笑构筑的屏障,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。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我从里到外剖开审视。

时间仿佛被拉长、凝固。

他一步步走近,皮鞋落在地面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病房里被无限放大。唐笑笑想开口,被傅云舟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制止了。

他在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。那股冷冽又带着一丝昂贵木质香气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我。他没有看任何人,目光牢牢锁死在我的眼睛里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强制性的稳定,却泄露出紧绷的弦音:

“苏晚,你感觉怎么样?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。

苏晚。这是我的名字。从他口中念出,带着一种奇异的陌生感和冰冷的重量。

我看着这张英俊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寒意的脸,大脑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、针扎似的锐痛,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那层灰白的屏障,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。空白依旧是空白。

我微微蹙了下眉,不是因为疼痛,而是纯粹的困惑。我迎着他迫人的视线,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平静语气,清晰地问道:

“你是谁?”

病房里死寂。

唐笑笑倒抽一口冷气,捂住嘴,眼睛瞪得更大了,里面交织着震惊和一丝……解气?傅云舟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,目光在我和沈聿深之间快速扫过,带着专业的评估。

沈聿深脸上的表情,在那瞬间,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冰面。

他那张仿佛由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刻而成、永远掌控着全局的俊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。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,像是被猝不及防的强光刺到。那深潭般的眼底,翻涌的复杂情绪骤然凝固,随即被一种极其罕见的、近乎空白的茫然所取代。仿佛他精心构筑的、坚不可摧的世界壁垒,被我这轻飘飘、带着纯粹困惑的三个字,凿开了一道豁口。

他放在身侧的手,下意识地收紧,昂贵的西装袖口下,指节绷得发白。

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
傅云舟适时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声音依旧是职业性的平稳,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那平稳下微妙的不同:“沈先生,如你所见,苏小姐的情况我之前已经告知过。逆行性遗忘,她目前记不起很多事,包括……特定的人。”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上沈聿深,“这需要时间,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。现在,病人的情绪和身体状况都不适宜受到过多刺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