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脑像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机屏幕，布满灰白的雪花点。我是谁？我在哪？为什么浑身都像被拆开重组了一样疼？那个名字……沈聿深？听起来有点熟悉，像隔着磨砂玻璃看一个模糊的轮廓，轮廓边缘却带着针扎似的锐痛。
“我……”刚吐出一个干涩的音节，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，火烧火燎。我看着傅医生，眼神里是彻底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。“我…这里是医院？我怎么了？”
傅云舟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，动作轻柔地扶我稍稍坐起，递过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。温润的水流滋润干涸的喉咙，带来微弱的慰藉。
“你遭遇了很严重的车祸，”他的声音平稳清晰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，“在青川路高架桥入口那里。一辆失控的渣土车造成的连环追尾，你是最严重的伤者。昏迷了整整四天。幸运的是，没有危及生命的内脏损伤。但颅脑受到了强烈冲击，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逆行性遗忘。”
遗忘？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缠着厚厚纱布的额头，指尖却触碰到掌心被玻璃割裂后缝合的伤口，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，让我倒抽一口凉气。
“别乱动，手上的伤口很深。”傅云舟适时地按住我的手腕，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。“忘记了一些事情，或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。不必强迫自己马上想起来。现在，安心养伤最重要。”他的话语像温水，试图抚平我的不安。
病房门被猛地推开，力道之大带起一阵风。
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，带起一阵香风。她顶着一头染成樱粉色的利落短发，眼睛又大又亮，此刻却红得像兔子，眼线晕开一片黑色阴影，狼狈又焦急。她冲到床边，一把抓住我没受伤的右手，力道大得骨头都发疼。
“晚晚！我的祖宗！你总算醒了！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！”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，“你那天晚上发什么疯？！下那么大暴雨，你非要自己开车出门？那个姓沈的王八蛋呢？他就眼睁睁看着你自己找死？！”她的愤怒像点燃的炮仗，噼里啪啦地在病房里炸开。
粉头发……晚晚……王八蛋姓沈……这些词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激不起任何熟悉的涟漪。我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和激动的情绪弄得有些懵，只能被动地看着她。
“唐笑笑，”傅云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提醒，适时介入这场单方面的情绪风暴，“病人刚醒，情绪和记忆都不稳定。你冷静点。”
唐笑笑？这个名字……似乎有点模糊的印象？好像是某个遥远的印记。
唐笑笑被傅云舟一点，这才猛地刹住嘴炮，吸了吸通红的鼻子，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，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，声音低了下来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：“……对不起晚晚，我……我就是吓死了。你不知道，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……我差点以为……”她说不下去，把脸埋在我床单上，肩膀微微抖动。
我看着她颤抖的粉色发顶，心底那块荒芜的空白之地，似乎被这滚烫的担惊受怕，悄悄融化了一小块冰。我尝试着用没受伤的右手，笨拙地、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。
“我没事了。”声音依旧嘶哑，却努力传递着一点力量。虽然我甚至不知道，我到底忘了些什么，又让她如此害怕失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