辞职回老家照顾爷爷的决定，我甚至还没敢正式告诉他。
我们原本计划明年结婚，在上海买婚房的首付已经凑的差不多了。
「他会理解的。」
我嘴上这么说，心里却没那么确定。
挂断视频，我走到爷爷房间。
他正安静地睡着，呼吸均匀。
我想起小时候发烧时，他整夜守在我床边，用那双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测量我额头的温度。
手机亮起，是张明浩发来的消息：
「下周回国，有事想当面谈。爱你。」
简短的文字却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。
3
家庭会议在一个周末举行，所有亲戚都来了。
我的小公寓挤满了人。
「柠柠啊，不是大伯说你，你这决定太冲动了。」大伯首先开腔，他挺着微凸的肚腩，一副长辈训话的姿态，「你爸走得早，我们江家就属你最有出息。现在你说不干就不干了，对得起你爸在天之灵吗？」
二姑紧接着接话，声音尖细：「就是！老爷子这病就是个无底洞，你赚那么多钱时候照顾还好说，现在没收入了怎么行？听二姑的，请个保姆，你回上海去。大不了我们轮流来看看。」
表弟窝在沙发里打游戏，插了一句：「姐，你这可是断送前程啊。我们班同学都拿你当榜样呢，说你是寒门出贵子的典型。」
我默默给每个人添茶，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爷爷的房间。
他坐在床边，一遍遍整理着一个旧铁盒里的东西。
几枚奖章，一张我小学时的三好学生奖状，还有我们祖孙俩唯一的一张全家福。
「大伯，二姑，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。但我已经决定了。爷爷养我小，我养他老。就这么简单。」
大伯气得拍桌子，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！」
爷爷突然从房间走出来，手里拿着那张已经发黄的全家福。
他怯生生地看着一屋子的人，走到我面前，小声说：「小柠檬，这些人是谁？为什么在我们家？」
满屋子的人都看向爷爷。
我接过照片，轻轻握住爷爷的手：「没事的爷爷，他们都是来看您的。」
爷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忽然想起，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已经化得有些黏腻的巧克力，塞到我手里：
「给你吃的，放学饿了吧？」
我握着那颗被体温捂得融化的巧克力，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。
在亲戚们复杂的目光中，我剥开糖纸，将巧克力放进嘴里，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。
「你看，他或许不记得我是谁，但他始终记得要爱我。」
亲戚们面面相觑，最终无奈地散去。
我知道他们不会真正理解，但我不再需要他们的理解了。
4
照顾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日子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，而敌人是时间本身。
早晨六点，我是被响声惊醒的。
冲进厨房，看见爷爷试图用水果刀刮胡子，脸上已经多了几道血痕。
「爷爷，这是刀，不能用来刮胡子。」
我尽量柔声说，接过他手中的危险物品。
他茫然地看着我：「那我该用什么？」
我拿出电动剃须刀，示范给他看。
他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观察着，然后认真地说：「这个好，不会割伤小柠檬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