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的路上,我们推着报废的自行车,一瘸一拐却心满意足。阿南突然说:"也许有一天,我们会怀念这样的日子。"
我当时不以为意,如今却在那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预言般的沉重。
第二章 梨花香
四月,城北的梨花一夜之间全开了。那天我收到第三家公司的拒绝信,心情糟透,拖着步子往回走。转过街角,忽见整条街笼罩在洁白的花云中。我站在那棵最大的梨树下,看风吹过,花瓣如雪纷飞。
不知哪来的冲动,我抓住树干疯狂摇晃,花瓣倾泻而下,落满头发和肩头。路人不解地看我,我却大笑不止,直到眼泪都笑出来。那一刻的景象确实如电影场景,美得不真实。阿南正好回来,看见我这副模样,不但不惊讶,反而加入进来,同我一起摇晃梨花树。
"疯了!"路人嘀咕着绕行。
阿南却搭着我的肩说:"疯了好,说明我们还活着。"
那天我们捡了许多梨花枝回家,插在空酒瓶里。简陋的出租屋忽然有了诗意,奶牛好奇地嗅着那些白色花瓣,打了个喷嚏。
梨花开得最盛的时候,我们会在树下摆一张小桌,几把椅子,喝着最便宜的酒,吟着最蹩脚的诗。阿南会弹吉他,音不准,节奏也乱,但在梨花树下,一切不完美都成了最美的风景。
有时我们会一直坐到深夜,看月光下的梨花泛着银白的光泽,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使者。阿南说梨花是最懂离别的花,开得绚烂,落得决绝,从不肯拖泥带水。那时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,直到多年后,在异国他乡,我才明白那是在说我们自己。
第二天,阿南带回来一个人。"这是木子李,我们的新室友。"他说。
木子李与我们都不同,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仿佛走错了片场。原来他是楼下新搬来的租客,因为房东装修暂时借住几天。谁知这"几天"变成了几周,几周又变成了几个月。
木子李有稳定工作,朝九晚五,领固定薪水。起初我们笑话他是"预备社畜",他却只是笑笑,继续熨烫他的衬衫。他带来的电饭煲第一次让我们吃上了自己煮的米饭,而不是泡面。他甚至还修好了卫生间一直滴水的龙头。
"你们不能永远这样。"某个夜晚,木子李看着我们堆成小山的方便面盒说。
"哪样?"阿南问,声音里带着挑衅。
"像风一样飘着,像野狗一样觅食。"木子李平静地说,手里继续削着苹果,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,从未断裂。
我和阿南对视一眼,没有回答。但那夜我失眠了,听见隔壁房间阿南也在辗转反侧。
第三章 雾中风景
我的梦里常有雾。薄薄的,灰白色的雾,笼罩着记忆中的每一个场景。雾中的梨花树,雾中的自行车,雾中阿南的背影。梦里的阿南总是要离开,而我站在原地,看他的身影渐渐被雾气吞没。
醒来时,枕头上常有未干的泪痕。我不明白那些梦的含义,直到很久以后才懂得,那是潜意识在提前预习离别。
变化来得悄无声息。阿南开始穿衬衫出门了,虽然回家后还是会随手扔在地上。我则偷偷收藏起那些招聘网站的信息。只有奶牛依旧,默默趴在窗台,望着楼下熙攘街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