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更新时间:2025-09-23 02:38:47

雨水敲打着铁皮屋檐,像极了那些年我们用来接漏的红桶发出的声响,单调却让人心安。我在这个离故国万里之遥的岛国咖啡馆里,望着窗外迷蒙的街道,忽然想起了阿南。

我们还会再见吗?这问题悬在心头已有多年,时而淡去,时而鲜明,如一只不肯飞走的夏末蜻蜓,固执地停留在记忆的水面。

记忆总是蒙太奇式的,不连贯却强烈。一段段画面毫无征兆地跳出来:阿南大笑时眼角的细纹,奶牛猫慵懒地伸展它黑白相间的身体,木子李一丝不苟地熨烫着他的白衬衫,梨花如雪般落在肩头。

第一章 野狗岁月

那年我二十二,阿南二十三。我们都是刚踏出校门的野马,鬃毛还未被修剪,蹄声仍响着不羁的节奏。阿南常说我们像风,无拘无束;我说我们更像野狗,自由却狼狈。他听了大笑,那笑声能震落路边梧桐树上半黄的叶子。

"社畜?"阿南第一次听到这词时嗤之以鼻,"那是什么玩意儿?被驯化的家畜?我们永远不会变成那样。"

那时我们合租在城北一个老小区顶楼,只有四十平米的狭小空间却装得下整个世界的梦想。斜斜的天花板,下雨时角落会漏水,我们用红色塑料桶接水,嘀嗒声成了入眠的伴奏。厨房窗台上总站着几只肥硕的麻雀,毫不怕人地瞧着我们在狭窄空间里折腾方便面。

那间小屋朝西,夏日午后热得像个蒸笼。我们买不起空调,只好在地上洒水,开着那台老旧电扇,呼啦啦地吹着热风。傍晚时分,我们会爬到天台上,看着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金黄色。阿南总说,等我们有钱了,要买下这栋楼,却不是为了拆迁,而是要永远保留这个看日落的最佳位置。

阿南从垃圾站旁捡回一只黑白花的流浪猫,瘦得皮包骨头,一只耳朵缺了个口子。"看它多像奶牛。"他说着,不顾房东"不准养宠物"的告示,执意将它留下。我们叫它奶牛,它总是安静地待在角落,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观察我们,仿佛知道自己是这个破落之家的守护者。

奶牛有个奇怪的习惯,每天傍晚准时蹲在门口等我们回家。若是谁回来晚了,它会不安地在门口踱步,发出细微的叫声。阿南说它是我们的小小守护神,我说它只是饿了等着开饭。但无论怎样,那个小小的生命成了我们漂泊生活中的一个锚点。

最难忘那辆二手自行车,后座锈得几乎要断裂。每个黄昏,当暑气稍退,我便跳上后座,阿南蹬车带我从北坡冲下。风撕裂我们的衬衫,灌满胸膛,路旁的槐树连成一片绿影。下坡路陡,车闸时灵时不灵,我们尖叫着向下冲,危险而又刺激,仿佛下一秒就要飞离地面。

"抓紧了!"阿南总会大喊,而我闭眼抱住他的腰,感受风从耳畔呼啸而过。那一刻我们真像风,无拘无束;也像野狗,莽撞而自由。

有一次我们真的摔了。车闸彻底失灵,阿南控制不住方向,我们连人带车冲进了路边的灌木丛。爬起来时,两人都是满身伤痕,自行车轮子还在空转,像某个现代艺术雕塑。我们看着彼此的狼狈模样,却笑得直不起腰。那一刻,疼痛仿佛不存在,存在的只有无尽的自由和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