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她越说声音越低,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,却又足够让人听见。那副劫后余生、感恩戴德的模样,简直是对谢夫人和沈明珠最辛辣的讽刺。

“清白”二字,像两个响亮的耳光,无声地扇在沈明珠和谢夫人脸上。她们此刻才猛然惊觉,这个往日里唯唯诺诺的庶女,话里话外竟全是坑!

几位镇国公府的女眷,尤其是沈明珠未来的婆婆——镇国公夫人,眉头已经微微蹙起,看向沈明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。后宅阴私她们见多了,但闹到订婚宴上,还牵扯到“偷窃”、“打死”这样的字眼,这就未免太不懂事,太不顾全大局了。这沈明珠,当真如传言那般温婉贤淑?

就在这时,沈忘忧像是体力不支,脚下微微一软,阿弃赶忙用力扶住她。袖口滑落,一截瘦弱的手腕上,几个清晰的、深紫色的针孔痕迹暴露在空气中。

“呀!”一位心直口快的御史夫人低呼出声,随即又赶紧掩住嘴,但那惊愕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针扎!这可是极其阴损的折磨人的手段!

谢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,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。她再也顾不得维持形象,厉声对身后的婆子喝道:“都是死人吗!四小姐病糊涂了,满口胡言!还不快扶她回去休息!请大夫!”

两个粗壮婆子立刻上前,就要去拉拽沈忘忧。

阿弃猛地抬起头,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,虽然不会说话,却死死挡在沈忘忧身前,眼神凶狠地瞪着那两个婆子,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。

主仆二人,一个柔弱欲坠遍体鳞伤,一个忠勇护主形单影只,对比着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,画面极具冲击力。

沈忘忧没有挣扎,只是在那婆子的手即将碰到她时,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,深深地看了永昌侯沈峻一眼,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委屈、恐惧、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哀求。

沈峻心头莫名一悸。他再不在乎这个庶女,此刻在众多同僚和贵戚面前,眼见这近乎撕破脸的难看场面,也觉得颜面尽失。尤其是镇国公那边投来的目光,让他如芒在背。

“够了!”沈峻终于沉声开口,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,“既然身子不适,就回去好好歇着。今日是你姐姐的好日子,休要搅扰!”这话虽是指责沈忘忧,却也阻止了婆子的粗鲁行为,算是暂时保住了最后一点遮羞布。

他又转向众人,勉强笑道:“小女前几日确实染了恶疾,神智有些不清,让诸位见笑了。”

沈忘忧恰到好处地低下头,掩去嘴角一抹冰冷的讥讽。神智不清?好借口。

她目的已经达到。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,沈明珠完美无瑕的形象已经裂开第一道缝,镇国公府心中的刺已经埋下。这第一回合的脸,打得足够响亮。

她不再多言,借着阿弃的搀扶,柔顺又艰难地转身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,留下一个无限凄楚可怜的背影,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。

她走后,宴会继续,但气氛却再也回不到之前的融洽自然。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,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谢夫人和沈明珠,让她们如坐针毡,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
而无人注意的角落,阿弃扶着沈忘忧走过廊下时,沈忘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极轻地吩咐:“阿弃,之前让你留意大哥身边小厮的谈话,关于他丢了的那块羊脂玉佩……有机会,把‘大小姐那日似乎在他书房附近赏花’这话,‘不小心’说给母亲院里那个最爱传话的洒扫丫鬟听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