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遗憾啊。
他再也不能开口,再也不能笑着,或者哭着,告诉我——
告诉我,这场我们心照不宣、互赠“惊喜”的游戏,这场看谁先送对方下地狱的竞赛,究竟是从哪一刻,正式开始的。
冰柜的低温嗡鸣声,似乎变调了,成了某种低哑的、来自地底的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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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送键按下的瞬间,屏幕暗了下去,房间里只剩下冰柜低沉的嗡鸣,和我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。那嗡鸣声仿佛钻进了我的骨头缝里,带着一种冰冷的催促。
我看着那条已发送的信息,想象着手机另一端,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,此刻该是如何的惊骇欲绝。恐惧应该像一只冰冷的手,瞬间攥紧她的心脏吧?就像七天前,我被通知来认领那具焦黑蜷缩、只能通过婚戒辨认的遗体时一样。
焦黑……蜷缩……
我的目光落回冰柜里。他躺在那儿,面容经过处理,恢复了大部分生前的样子,只是苍白,冰冷,带着一种蜡像般的不真实感。昂贵的定制西装,一丝不苟的领带,我亲自为他挑选的。他总喜欢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。
那场火。我的画室。他曾“无意”中提起过,那里的老电线该换了。我曾以为那是关心。
现在想来,那是提醒,还是炫耀他布下的杀局?
指尖下他的皮肤,凉意更甚,几乎要粘住我的指腹。我慢慢收回手,指尖蜷缩进掌心,那点冰冷的触感却挥之不去。
游戏还没结束。
不,对他来说结束了。他出了局。但对我,和对那个陌生的、哭晕在我丈夫葬礼上的女人来说,游戏刚刚进入了最有趣的环节。
她是谁?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?那场火,是他一个人的主意,还是两人合谋?
最重要的是——她现在,会怎么做?
那条信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涟漪必须一圈圈荡开,直到把藏在水底的所有淤泥和沉渣都翻搅起来。
我走到窗边,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。夜色深沉,别墅区的路灯昏黄,勾勒出树木寂静的轮廓。街道上空无一人。但我知道,恐惧能让人做出最疯狂的事。她也许会来。来看个究竟,来毁灭证据,或者……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的。
真期待啊。
灵台上的香烛灰被我轻轻拂去。我拿起那块曾经属于他的、价格不菲的手表,冰冷的金属表带滑过我的手腕。他最喜欢这款表,说是身份的象征。
现在,它只是我的计时工具。计算着她反应的时间。
手机屏幕又亮了。
这一次,不是他的。是我的。
一个陌生的号码。没有署名。只有一行字,带着一种几乎能穿透屏幕的惊惶和试探:
“你是谁?”
我几乎能听到她颤抖的呼吸声。
我弯起嘴角,用我的手指,慢条斯理地回复。模仿他的口吻?不,那太低级了。我要用我的声音。
“我是他的未亡人。来取他欠我的东西。”
发送。
几乎是立刻,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起来,又停止,又闪烁。巨大的恐慌扼住了她的喉咙,让她语无伦次。
最后,只蹦过来几个字:
“……什么东西?”
我看向冰柜,玻璃盖上模糊地映出我的倒影,嘴角似乎还噙着那抹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