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红的喜字剪纸贴满了窗户，将院子里的喧闹都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橘光。
林夏坐在铺着崭新红被面的土炕上，身上的确良红衣裳簇新挺括，映得她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。
空气里满是饭菜的香气，混杂着旱烟的味道，还有院子里乡亲们扯着嗓子说笑的嘈杂。
这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。
她成了赵卫东的媳妇。
农技站站长的女儿，嫁给了大队书记的儿子。
村里人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，说这是天作之合，是门当户对。
林夏低头，手指轻轻拂过衣角上精致的绣花，心里被一种满涨的情绪填塞着。
她看向身边坐着的男人。
赵卫东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，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，剑眉星目，是十里八乡都数得上的俊朗后生。
他正被几个同龄的后生围着灌酒，豪爽地仰头一杯接一杯，喉结滚动。
林夏觉得，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被眷顾的姑娘。
闹洞房的喧嚣终于在深夜平息。
客人们被一个个送走，院子里恢复了宁静，只剩下几声零星的犬吠。
赵卫东关上房门，将那份热闹彻底隔绝在外。
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，脚步也略显虚浮。
“夏夏，你先睡吧。”
他开口，却没有走向床边。
“我被他们灌多了，头晕，去院子里吹吹风醒醒酒。”
林夏点点头，看着他转身的背影。
他没有回头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，门被他轻轻拉开又合上。
她坐在床沿，心里那点新嫁娘的羞怯被一丝小小的疑惑取代。
但她很快把那丝疑惑压了下去。
卫东这是害羞呢。
她脱下外衣，躺进温暖的被窝里，被子上还残留着白天晾晒过的太阳味道。
可她翻来覆去，怎么也睡不着。
白天的每一幕都在脑子里回放，乡亲们的祝福，爹娘不舍的嘱咐，还有赵卫东牵着她手时掌心的热度。
一切都太美好了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院子里传来压得极低的说话声，细细碎碎地钻进她的耳朵。
她侧耳倾听，分辨出是赵卫东和他娘张翠娥。
这么晚了，婆婆怎么还没睡？
林夏心里嘀咕着，悄无声息地坐起身。
她赤着脚，踩在冰凉的土地上，身体的温度迅速流失。
她一步步挪到窗边，将耳朵贴在窗纸上。
窗纸很薄，外面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进来。
是张翠娥的声音，带着一丝急切。
“事情办妥了？”
“林站长那个推荐信，什么时候能到手？”
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推荐信？
爹确实有个去城里农技总站学习的推荐名额，爹说要留给她。
赵卫东一声轻笑，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妈你放心。”
“林夏那傻丫头对我死心塌地的，我哄她几天，她爹还能不给？”
傻丫头……
林夏的呼吸停滞了。
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往头顶上冲，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赵卫东接下来的话，一个字一个字，砸得她魂飞魄散。
“等我进了城，就跟她离。”
“到时候风风光光把小雅娶进门！”
小雅。
周小雅。
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，她最好的闺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