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婶子们,我走了以后,你们可得帮我多照看我娘。”
她说着,眼圈就红了。
“我娘这辈子不容易,现在我哥又要娶城里来的嫂子了,我怕他们年轻人过自己的日子,会顾不上我娘。”
“我一个要嫁出去的闺女,以后想回来看看都难。”
“我哥那个人,脾气急,万一跟新嫂子闹什么不愉快,我娘夹在中间可怎么办?”
她的话说得可怜又懂事,把一个为家庭牺牲、时刻挂念着母亲的孝顺女儿形象演得活灵活现。
几个婶子立刻动了恻隐之心。
“你这孩子,就是心善。”
“放心吧,你娘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,我们还能不照看着点?”
“你那个哥,要是敢娶了媳妇忘了娘,我们第一个饶不了他!”
“就是,城里姑娘金贵,可不能让她欺负了咱们村里人。”
舆论的风向,在不知不觉中被她轻轻拨动。
陈念娣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,才挎着篮子慢悠悠地走向田埂。
背后,那些议论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。
“这李桂芬也是狠心,这么好的闺女,就为了给儿子换个媳妇,卖给王瘸子那个老东西。”
“可不是嘛,造孽啊。”
陈念娣的唇边浮现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。
这只是开始。
换亲的前一夜。
陈念娣被锁在柴房里,这是为了防止她最后关头逃跑。
她没有挣扎,也没有叫喊。
夜深人静,她从贴身的衣物里,摸出了那块温润的玉佩。
月光从门缝里透进来,在玉佩上流淌出柔和的光泽。
她借着这点微弱的光,看向墙角水缸里自己的倒影。
那是一张蜡黄瘦削的脸,头发枯槁,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
倒影里,那个女孩的脸上,慢慢地,慢慢地,绽开一个笑容。
那笑容里没有喜悦,没有温度,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明天。
明天,所有欠了她的,都要开始偿还了。
好戏,就要开场了。
天还没亮透,院子外面就响起了唢呐和锣鼓的声音。
那声音又尖又闹,刺得人耳膜发疼。
李桂芬搓着手从屋里跑出来,脸上堆满了笑。
陈建国也跟着出来,他特意换上了一件半新的蓝布褂子,头发用头油抹得锃亮。
院门被推开。
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,个子不高,一条腿长一条腿短,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。
他就是王瘸子。
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,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,毫不掩饰地在院子里逡巡,最后落在了屋门口。
王瘸子身后跟着几个吹吹打打的闲汉,还有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,低着头,被一个中年妇女拉着。
那应该就是换给陈建国的媳妇。
陈家院子里头一次这么热闹,左邻右舍都探头探脑地过来看。
“哎呀,亲家来了,快屋里坐。”
李桂芬热情地迎了上去。
王瘸子摆了摆手,一双眼睛黏在了从屋里走出来的陈念娣身上。
“人我看看。”
陈念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安静地站在那里。
王瘸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露出一个黄板牙的笑。
“行,就她了。”
“把人给我,你们家的新媳妇就领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