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月昏黄,夜嫁娘……井深锁红妆……”
调子凄婉得让人头皮发炸,每一个字都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阴冷。
《夜嫁》!真是那出据说唱一遍就要死人的鬼戏!
魏震的血凉透了。家族里口耳相传的禁忌猛地撞进脑海——曾祖魏怀山,当年就是津门最负盛名的戏子,尤以反串悲旦闻名,而这出《夜嫁》,正是他的拿手好戏,也是他的……索命曲!
他失踪那晚,唱的是不是就是这出?
那井里的……是什么?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,求生本能终于压倒了僵直。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猛蹭,后背重重撞在地窖土壁上,震落簌簌的尘土。
不能待在这!必须离开!
他挣扎着想爬起来,目光却死死钉在那井口。只见那从缝隙里垂下的血色水袖,忽然无风自动,轻轻摇曳了一下,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……勾了勾手指。
同时,他贴身藏着的、那件从棺里找到的戏袍,突然变得滚烫!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狠狠熨在他心口的皮肤上!
“呃啊!”他痛哼一声,手忙脚乱地扯开衣襟,手伸进去想把那东西掏出来。
也就在这一刻——
“咚!!”
一声沉闷恐怖的巨响从井下爆开,整个青铜盖板猛地向上一拱!八条铁链(包括那断了一条)瞬间绷紧到了极致,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!盖板上那狰狞的浮雕兽首似乎都扭曲了一下。
井下的东西,在撞井!
它要出来!
香火味、血腥味、那冰冷的甜腻味,混合着井底淤泥和水腥的恶臭,如同决堤般从缝隙里喷涌!
魏震魂飞魄散,再也顾不得其他,猛地爬起身,抓过地上的汽灯和藤箱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地窖出口的土阶!
他不敢回头,一步三阶地向上狂奔,身后,那疯狂的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,咚咚咚!像是擂动着地狱的战鼓。铁链的呻吟声、青铜盖板的震颤声、还有那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急促的凄厉戏腔,交织在一起,追着他的脚后跟!
“锁链响……郎心慌……呵呵呵……”
女人的轻笑混在唱词里,毛骨悚然。
魏震冲出地窖口,反手奋力将那块厚重的木板盖拉下!隔绝了大部分声音,但那可怕的撞击感依然通过脚下的地面隐隐传来。
他剧烈地喘息着,冷汗浸透了里衣,心脏快要跳出喉咙。厨房里同样黑暗冰冷,但他顾不上了,跌跌撞撞冲回廊道,冲过空旷的厅堂,一把拉开门闩,猛地撞开大门,一头扎进了外面凄冷的雨夜里。
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,他大口呼吸着带着土腥味的潮湿空气,剧烈咳嗽起来,几乎要呕吐。回头望去,那扇被他撞开的黑漆大门,像一张沉默的、深不见底的巨口,里面的黑暗浓稠得令人窒息。
他片刻不敢停留,提着几乎熄掉的汽灯,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在蹄子巷湿滑的石板路上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那座凶宅的每一个窗口凝视着他的后背。
直到冲出巷口,看到远处租界星星点点的灯火和隐约的电车铃声,他才敢放缓脚步,扶着一面冰冷的砖墙,浑身脱力般地滑坐下来,不住地颤抖。
雨稍微小了些,淅淅沥沥。
他低下头,颤抖着手,从怀里掏出那件贴收藏的戏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