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薇，不，现在是“林琳”了，在北京过得很好。她偶尔会发一些照片给我妈，照片里她穿着名牌衣服，背景是漂亮的大学校园或者高档餐厅。我妈会把照片炫耀给每一个来家里的亲戚看。
“看，我家琳琳，在北京出息着呢！”
没人问我过得怎么样。那个曾经考了640分的“林琳”，好像真的从世界上消失了，只剩下一个初中毕业、在工厂打工的林琳。
工厂宿舍吵吵潮湿，我戴着耳机，耳机里是英语听力。机器轰鸣声太大，我把音量调到最大，耳朵被震得生疼。工友笑我：“干嘛呢？还想考大学啊？”
我没说话。下铺的姑娘半夜偷偷哭，想家。我睁着眼看着天花板，水泥浇筑的，很矮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03
十年。
整整十年。
我换过很多工作，工厂，餐馆，酒店保洁，超市收银。每一份都又累钱又少。像有很多人一起推着一个巨大的石磨，我就是那头被蒙着眼，拴在磨上的驴，不停地走，圈子却只有那么大。看不到头。
我爸到底还是没了。葬礼上，我回来了。林薇也回来了，开着豪车，戴着墨镜，一身黑裙，价格不菲。她身边跟着个男人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有钱人。她已经是“林琳”了，熟练无比。
我妈扑在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，看见我，抽空瞪了一眼，压低声音：“死哪儿去了？现在才回来！就知道指望不上你！看看你妹妹……”
她看到林薇，立刻又换上一副悲戚又带着点炫耀的表情，对着亲戚：“薇……琳琳和她女婿回来了，哎，孩子孝顺，非要赶回来……”
林薇扶着我妈，表情恰到好处的悲伤。她手上的钻戒很闪。
我和他们，像是两个世界的人。隔着一层透明的、冰冷的玻璃墙。他们在那头光鲜亮丽，我在这头，一身疲惫，满手粗茧。
没人多看我一眼。
葬礼结束后，我又走了。像一片无关紧要的叶子，被风吹离了这片我再也不认识的土地。
日子还在往前磨。
偶尔，我会在网上看到“林琳”的消息。清华校友访谈，青年企业家慈善晚宴……她顶着我的名字，我的分数，活得光彩夺目。她甚至进军了科技领域，打着“清华计算机系高材生”的名号，办了个公司，做得有模有样。
真讽刺。她连编程代码都认不全。
她结婚了，嫁入了那个当年买她分数（或者说，买我分数）的富人家。盛大婚礼的报道铺天盖地，照片上她笑靥如花，挽着那个据说曾经是“废物”如今却被包装成青年才俊的男人。我妈坐在主桌，穿着昂贵的旗袍，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。
我关掉网页，继续清点超市货架上过期的酸奶。
十年，足以让很多情绪变得麻木。但那根刺，没有消失，它长在了肉里，化脓，发黑，变成一块永不愈合的暗伤。
04
直到那天。
母亲节。
超市柜台上的小电视机开着，放着本地的卫视台。一个煽情的节目，叫“感恩母亲，了不起的她”。
主持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，今天请来的是一位非凡的女性，一位优秀的企业家，一位幸福的妻子，更重要的是，一位感恩的女儿——林琳女士！还有她伟大的母亲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