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琳琳……”
“她脑子好,复读一年怎么了?明年再考呗。她是姐,让着点妹妹不应该的?再说了,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,最后还不是要嫁人?”
我爸沉默了。
外面突然打了个闪,惨白的光透过门缝,照亮我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脚趾。紧接着闷雷滚过。
我浑身冰冷,血液好像都冻住了。指甲死死掐进手心,却一点不觉得疼。
第二天,天阴沉得厉害,像要塌下来。我妈起来做饭,神色如常,甚至看我一眼:“起来这么早?再多睡会儿,又没事了。”
她没提通知书。
02
中午,来了两个陌生人,开着我在村里从来没见过的小轿车,扬起一路灰尘。一男一女,穿着讲究,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摆出来的和气,但看人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。我妈迎出去,脸上笑出了一朵花,卑微地弯着腰。
他们进了里屋,门关上了。
我站在院子里,那棵石榴树的枯枝像鬼爪一样伸着。
过了一会儿,门开了。我妈送那两人出来,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,鼓鼓囊囊。那男的拍了拍我妈的肩膀,说了句什么,我妈连连点头,脸上的笑容更大了,几乎有点谄媚。
车子开走了。
我妈转过身,看见我,脸上的笑瞬间收得干干净净。她走过来,手里还捏着那个信封。
“琳琳,”她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跟你商量个事。”
我看着她的眼睛,又看看她手里的信封。知了还在叫,叫得人心烦意乱。
“薇娅的成绩不行,上不了大学。你……你成绩好,复读一年,明年肯定还能考个好学校。”她顿了顿,避开我的目光,声音变得又轻又快,像是练习了无数遍,“你这分数……反正放着也是浪费,你妹妹……也是你妹妹……咱们家这情况……”
她伸出手,不是来拉我,而是抽走了我紧紧攥在手里、已经变得汗湿的通知书。动作很快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。
轻描淡写。
“反正你成绩好,让她一回。”她说。
我看着她,看着那张和我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。世界没有一点声音,知了不叫了,风也不吹了。我的心跳也停了。
她拿着我的通知书,转身往屋里走,那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了她的裤兜。走到门口,她回头,像是才想起什么,补了一句:
“对了,对外就说你考砸了,没上线。别瞎说,听见没?”
门关上了。
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,站在那棵半死不活的石榴树下。天开始掉雨点,很大,很冷,砸在我脸上,生疼。
一滴,两滴。
然后噼里啪啦,下成了暴雨。
我仰起头,天上全是水,砸得我睁不开眼。
完了。
什么都完了。
雨声震耳欲聋。
……
时间是怎么爬过去的,我已经有点记不清了。
复读?我没去。家里说没钱。我妈把那笔钱藏得严严实实,给我爸买了药,给林薇买了几身新衣服,剩下的,不知道。
我在镇上的餐馆刷过盘子,手被泡得发白起皱。后来跟人去南方的电子厂,流水线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,每天重复同一个动作几千次几万次,工资大半被寄回家。我妈打电话来,永远是说家里难,我爸药不能断,薇娅在北京开销大……“你是姐,多担待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