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徒吓得魂飞魄散,慌忙弯腰去拾,指尖刚刚触及冰凉滑腻的绣面,
却如遭电击般猛地缩回手,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,
嘴唇哆嗦着,指着地上的绣像,语无伦次:
“会…会长!这绣像…背面…这背面…还有!”
周砚堂心头猛地一沉,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上他的脊背。
他急步上前,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双手,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绣框翻转过来。
刹那间,整个绣房落针可闻,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也被隔绝开来。
空气凝固得像块冰,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,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放大。
绣像的另一面,赫然还是林疏影!
却不再是巧笑倩兮、顾盼生辉的生姿,
而是面色青白、双颊凹陷、唇无血色、双目紧闭的——逝容!
那面容同样栩栩如生,
每一分病逝前的憔悴、痛苦与生命流逝的痕迹都被极其精准、
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地绣了出来,与正面的明媚笑颜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、头皮发麻的极端对比。
这背面的绣工,与正面同出一源,精妙绝伦,针法细腻至极,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邪异、冰冷与绝望。
它,究竟是何时,由何人,怀着怎样的心情绣上去的?
2 裂痕初现
时间回溯到四个月前,那时沈家大院尚沐浴在春日暖阳之中,而非今日的凄风苦雨。
绣房内,晚灯初上,光线暖融。
沈清徽正屏息凝神,为他那幅即将参加南洋劝业会的新作《嫦娥奔月图》做着最后的修饰。
林疏影披着一件苏绣月白软缎外衣,依在一旁的贵妃榻上,
手中捧着一卷曲谱,目光却并未落在纸上,而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愁,
落在丈夫专注的侧脸上。
室内唯有银针牵引着丝线穿过紧绷绢帛的细微声响,规律而宁静。
良久,沈清轩落下最后一针,长吁一口气,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,
自觉这幅作品在技法上已臻完美。
他抬头望向妻子,期待着她的赞许。
林疏影放下曲谱,起身走近,仔细端详那绣画上广寒宫中寂寞的仙子。
她的目光流连许久,秀美的眉头却微微蹙起。
“清徽,”
她轻声开口,声音柔婉如常,
“你的技法已是无可挑剔,这嫦娥衣袂飘飘,姿态轻盈,确欲仙去。
但…不知为何,我总觉得,这幅画里似乎缺了点什么。”
“哦?”沈清徽挑眉,有些意外,但仍含笑问道,
“疏影觉得缺了什么?但说无妨。”
“缺一味‘痴’。”
林疏影转过头,烛光在她清澈如水的眸中跳跃,映出几分艺术家的敏锐与坦诚,
“缺那点为情所困、为爱所苦、碧海青天夜夜心的‘痴怨’与‘不甘’。
绣像太完美,太无瑕,反而失了那份能直击人心、引人共鸣的‘真’情与憾恨。”
沈清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。
这样的话,妻子并非第一次说起。
他出身苏绣世家,自幼苦练,追求的是技近乎道,是极致的工巧与完美的艺术呈现;
而林疏影作为评弹名家,更重情节起伏与情感宣泄,总强调那虚无缥缈的“情致”与“魂灵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