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不是那种人。” 脑子里有个声音说,像老旧的录音带卡壳,滋滋啦啦地响。“抹不开面子?被逼的?”
这理由像生锈的齿轮,卡得死死的。他猛地想起很久以前。那会儿他和黎初刚认识没多久,她还在念大学。黎初拽着他去参加一个周末的校园讲座,说是特别牛的一个教授。阶梯教室,人挨人。他们去晚了,后排都没座。他无所谓,靠着后墙站着。黎初急得直跺脚,眼睛在前排扫来扫去。
然后她眼睛一亮,拉着他就往前挤。挤到第四排。那里空着两个位置,旁边坐着个挺斯文的男生。黎初拉着戎征过去,对着那男生就笑:“嘿,方延!真巧啊!就知道你会提前占座!谢啦!” 她拉着戎征,很自然地就坐在了那男生旁边的空位上。
戎征记得方延当时脸上的表情,有点惊讶,有点无奈,最后也笑笑,没说什么。黎初坐下后,才偷偷拽了拽戎征的袖子,小声飞快地说:“我初恋,方延。大学霸,每次都占座。沾他的光!”
戎征没吭声。他看了看旁边那个叫方延的男生,穿着干净的衬衫,戴着副细边眼镜,侧脸线条挺柔和,正专注地看着讲台。再看看自己,沾了机油的工作服袖子还卷着,指甲缝里洗不干净的黑。
后来,黎初感冒发烧,躺在床上哼哼唧唧。戎征那阵子接了个急活,给一个物流车队做保养,累得够呛,下班倒头就睡。有天晚上他被黎初推醒,迷迷糊糊的。黎初坐在床边,手里端着一碗粥,眼睛还有点红,鼻音很重:“喏,给你熬的,趁热喝。” 那粥熬得稀烂寡淡,一看就不是她手艺。他后来在厨房垃圾桶里,看到个外卖粥店的包装袋。
戎征闭了闭眼。扳手敲在掌心的力道重了一点。笃。
“逼我的。”黎初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。眼泪是真的。慌乱是真的。
那照片呢?那耳垂蹭在别人脸上的动作呢?也是逼的?逼着她,像当年拉着自己坐进方延占好的座位一样?
机油味混着铁锈气,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。戎征低头,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。掌纹很深,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污。指关节粗大,带着常年和工具、零件打交道留下的硬茧。这双手能拆解最复杂的引擎,能拧紧最坚固的螺栓。
现在,却好像什么都握不住。
笃。扳手又敲了一下。
他猛地站直身体。把扳手丢进旁边的工具箱。金属碰撞,发出“哐啷”一声刺耳的噪音。
不能再想了。那些画面、声音、气味,像无数条冰冷的蛇,纠缠着钻进脑子里。他需要做点什么。做点他能掌控的事。
戎征走到车库角落。那里堆着几个刚换下来、磨得锃亮的刹车片。他蹲下身,拿起一块。很沉。边缘磨损得厉害,露出里面金属的本质。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。
他攥紧了那片废铁。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硬茧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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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戎征没什么表情的脸。他坐在沙发里,没开灯。客厅的光源只有他手里的屏幕。
微信界面。一个名为“青春永不散场”的群。消息刷得飞快。99+的红点刺眼得很。
戎征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,冷静得像在翻阅一份枯燥的技术手册。一条条信息跳出来,带着一种事后的兴奋和虚伪的矜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