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机油蹭在手指缝里，黑乎乎的，洗不干净。戎征不在乎。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，从车底滑出来。金属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工装服，贴着他的背脊。
手机在工具箱上嗡嗡震动，屏幕亮得刺眼。一条新消息提示，来自陌生号码。
戎征皱眉，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划开屏幕。
是一张照片。
灯光晃眼。包间里烟雾缭绕。黎初坐在一群人中间，侧着身子，离另一个男人很近。非常近。她的头发几乎扫到那人的下巴。周围好几张脸，笑得扭曲又亢奋。最扎眼的，是赵炎，咧着嘴，举着手机，像是在拍，也像是在对着镜头怪叫。
戎征的手指停在屏幕上，悬在黎初耳垂的位置。照片是动图。几秒钟的循环。黎初的耳垂，带着那点小小的、熟悉的红痣，就那么轻轻地，蹭在那个男人的侧脸上。一下。又一下。男人的嘴角挂着笑，没躲。
空气里有股味儿。浓重的机油味。还有金属被摩擦过后的、淡淡的铁腥味。它们混在一起，沉甸甸地往下压。戎征吸了口气，这味道平时闻惯了，今天却觉得有点堵。
他放下手机。拿起搁在旁边的扳手。冰冷的金属触感，沉甸甸地压在手心。他把扳手丢回工具箱，“哐当”一声脆响，在空旷的车库里撞出回音。声音不大，但足以盖过手机里那无声的、循环播放的动图。
他关掉屏幕。车库顶灯投下冷白的光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靠在沾满油污的墙上。墙边，堆着几个刚拆下来的旧刹车片，边缘磨得发亮。
时间还早。车库卷帘门外，城市的喧嚣模糊不清地传进来。
他重新躺回移动滑板，哧溜一下滑进车底。冰凉的空气重新贴上来。黑暗笼罩。只有上方车底盘复杂的管路和机械，影影绰绰。
扳手再次被握住。金属的碰撞声，短促、有力，一下接着一下，在车底狭小的空间里固执地响起。拧紧。再拧紧。
---
第二章
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很轻。咔哒。门开了。客厅没开大灯，只有玄关一盏小小的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。黎初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，带着一身外面沾上的寒气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。她低头换鞋，高跟鞋踢到角落。
戎征坐在客厅的旧沙发里，没开电视。他面前的茶几上，手机屏幕朝下放着。像一块沉默的黑色墓碑。客厅的阴影很浓，盖在他身上。
黎初换好拖鞋，往里走。脚步有点软，带着点小心翼翼。“阿征？”她的声音有点哑，带着点试探，“还没睡？”
戎征没动，也没应声。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。
黎初走近了几步，借着玄关微弱的光，看清了他的位置。她脚步顿了一下，似乎想直接回卧室，但犹豫片刻，还是走了过来。“怎么了？”她问，声音里揉进一点刻意的轻松，“车修得不顺？”
她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。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小块。离得很近了，戎征能闻到她身上混杂的香水味、酒气和一点点烟草的味道。是别人的烟。
戎征抬起头。客厅很暗，他的眼睛在阴影里，没什么情绪。他看着黎初。她的妆有点花了，眼线在下眼睑晕开一小片黑。她也在看着他，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点笑，但眼神是飘的，带着点倦意和没完全散去的兴奋。那点兴奋，像针一样，轻轻扎了一下戎征的眼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