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更新时间:2025-09-09 00:27:36

所以今天,我准备了一个更黑暗、更尖锐的故事。我轻轻握住陈砚冰凉的手,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,指腹上还留着常年握画笔磨出的薄茧。“砚,今天我给你讲个新故事。”我的声音压得极低,怕惊扰了这间病房里凝固的寂静,也怕惊扰了他沉睡中可能存在的、脆弱的感知,“一个关于钟表匠的故事。他住在老城区一栋爬满常春藤的三层小楼里,阁楼就是他的工坊。那里堆满了齿轮、发条、擒纵轮,还有无数停摆的钟。他修好了别人的钟,却修不好自己的时间。”

我顿了顿,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、蒙尘的旧怀表上——那是陈砚的,我们在旧货市场淘来的,他说表盖内侧刻着的“守时”两个字像极了我总是迟到的样子,所以一直贴身带着。现在表盖裂了一道细纹,和陈砚额头那道缝合的伤口一样,触目惊心。

“钟表匠叫沈时安。”我继续讲,声音里努力注入一种叙述的节奏,一种能穿透昏迷屏障的韵律,“名字里有‘时’,有‘安’,可他的时间从不安宁。他是沈记钟表铺的第三代传人,爷爷那辈在老城区开了家铺子,专做古董钟表修复,鼎盛时期连省里的博物馆都来找他们修座钟。可到了沈时安这代,智能手机普及了,戴表的人越来越少,铺子生意一落千丈,只能靠修些老主顾的旧表勉强维持。”

我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,上面写着我昨晚熬夜整理的故事大纲,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钟表草图。“沈时安三十岁那年,妻子难产走了,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儿子,他给孩子取名叫小满,希望他‘小满即足,平安顺遂’。小满长到五岁的时候,眼睛特别亮,像老钟表里最纯净的蓝宝石轴承,每次沈时安修表的时候,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,拿着放大镜看齿轮转动,嘴里念叨着‘爸爸,这个小轮子转得真快呀’。”

说到这里,我的喉咙有些发紧。我想起陈砚画过的一幅画,画的是我们在旧货市场看到的一个老钟表匠,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画的名字叫《时间的孩子》。那幅画后来被挂在我们合租的客厅里,每次看到都觉得暖烘烘的。

“小满七岁那年冬天,突然开始咳嗽,发烧不退。”我的声音沉了下来,病房里的光线似乎也暗了一分,“沈时安带他去了市医院,查了三天,最后医生拿着化验单说,是‘进行性神经节苷脂沉积症’,一种罕见的遗传病,全世界都没有特效药,只能靠一种进口的营养针维持,一支就要八千块,一个月需要四支。”

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,水是凉的,像沈时安听到诊断结果时的心情。“沈时安当时就懵了,他抱着小满坐在医院的走廊里,从下午等到晚上,直到护士来催他挪地方,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,把小满的衣服都浸湿了。他回到铺子里,把所有的积蓄都翻了出来,连爷爷留下的那只珐琅座钟都卖了,才凑够第一个月的药费。”

“从那以后,沈时安每天天不亮就开门,直到深夜才关门。老主顾介绍的活他接,陌生人生锈的旧表他也接,甚至帮人修闹钟、修玩具车——只要能挣钱。他的手指原本很干净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可那段时间,指甲缝里全是油污,洗都洗不掉,指关节因为常年握镊子变得又红又肿。有一次修一块十九世纪的怀表时,镊子没拿稳,齿轮掉在地上,他蹲在地上找了半个多小时,找到的时候突然就哭了,哭得像个孩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