娘垂下眼帘,轻声道:"我不敢。"
"不敢?"爹的声音提高了些,"那就是真的怀疑了?蝶儿,我慕知安对你如何,你心里不清楚吗?为什么要听信旁人挑唆?"
那是我第一次见爹娘吵架。
爹气娘不信任他,娘怨爹不体谅她的不安。
小姨坐在一旁,静静地看着,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自那以后,这样的事越来越多。
小姨总能在恰当时机,透露些令人心生疑虑的消息。
"姐姐不知道吧?昨日侯夫人又相看了几位千金,都是名门闺秀呢。"
小姨一边绣花一边状似无意地说。
娘手中的茶盏顿了顿:
"婆婆相看闺秀,是侯府常事。相公将来要继承侯府,有些应酬也是难免的。"
"可世子爷也去了呢。"小姨抬头,眼神意味深长,
"我听说吏部侍郎家的二小姐,对世子爷很是倾心。那小姐才十六,水灵得跟朵花似的,据说画得一手好画,弹得一手好琴,跟世子爷聊得可投机了。"
娘的脸色微微发白,却强自镇定:"相公不会负我。"
"但愿如此吧。"小姨轻叹一声,手中的针线不停,
"只是姐姐,咱们这样的出身,终究是比不上那些千金小姐的。世子爷如今迷恋你,可难保日后不会变心。侯府那样的门第,怎么可能真的容下一个戏子做主母?"
这样的话,像毒液一样一点点侵蚀着娘的心。
夜深人静时,我常听见小姨独自一人对月饮酒,喃喃自语。
"凭什么...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..."
有一次我悄悄躲在廊柱后,听见小姨醉醺醺地自语,"
同样是梨园出来的,你就能嫁入侯府,做世子夫人...我却要伺候那个老不死的..."
小姨的婚姻很不幸。
徐员外年过半百,前妻留下三个儿子,小姨过门后受尽欺辱。
不到半年,徐员外中风瘫痪,徐家人都说小姨命硬克夫。
"若不是当年你抢走了我登台的机会,今日风光的就是我!"
小姨突然摔了酒杯,声音带着哭腔,"那本该是我的!世子爷看上的也该是我!"
我吓得赶紧跑回房,心怦怦直跳。
原来小姨对娘的嫉妒,从那么早就开始了。
第二天,小姨又来家里,眼睛肿得像核桃,却还是强笑着帮娘梳头。
"妹妹,你眼睛怎么了?"娘关切地问。
"没什么,昨晚没睡好。"小姨勉强笑着,手中的梳子轻轻梳理娘的长发,
"姐姐的头发真好,又黑又亮,跟缎子似的。哪像我,早早地就有了白发。"
娘从镜子里看她:"是不是徐家又为难你了?跟我说说,或许我能帮上忙。"
小姨的手顿了顿,忽然道:"姐姐,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登台吗?那出《牡丹亭》,你唱杜丽娘,我唱春香。"
娘的眉眼柔和下来:"怎么不记得。你那会儿紧张得直哆嗦,还是我握着你的手,说'别怕,有姐姐在'。"
"是啊,有姐姐在。"小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"可是后来,姐姐就不需要我在了。你越来越红,班主把所有好角色都给你。我只能在一旁看着,看着你在台上光彩照人,看着那些达官贵人为你喝彩..."
娘转过身,握住小姨的手:"妹妹,你还在为那件事怪我?我不是解释过了吗?那次堂会,是班主非要我去的,我说带你一起去,他不同意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