爹应声而去,小姨却盯着娘的妆台出神:
"这螺子黛一两金子一钱呢吧?世子爷可真舍得。"
娘笑了笑:"都是身外物罢了。妹妹若是喜欢,拿去便是。我记得你从前最爱画眉了,总是说'眉目传情,眉目传情,眉不好,情怎么传'。"
小姨的眼神恍惚了一下,仿佛想起了什么,但很快又冷了下来:
“我哪配用这个。"她语气淡淡的,眼神却像针一样扎人,"徐家那老不死的瘫在床上,我打扮给谁看?”
“不像姐姐,天生丽质,又有世子爷这般疼惜。"
爹端茶进来,正好听见这话,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:
"妹妹说笑了。蝶儿的好,不在皮相,而在骨相。她的戏,她的品性,才是真正难得的。"
小姨接过茶盏,手指微微发抖:"是了,姐姐什么都好。从小到大,都是最好的。"
那日后,小姨来得越发勤了。
有时带些自己做的点心,有时说只是路过。
但她每次来,总会说些让人不快的话。
其实小时候,娘和小姨的感情是极好的。
有一次,我窝在娘怀里,听她讲起从前的事:"那会儿你小姨啊,才这么高。"
娘比划着,"就跟现在的你差不多大。我们没了爹娘,被卖到梨园学戏。班主嫌我们吃白饭,动不动就打骂。冬天里,我们姐妹俩挤在一床薄被里取暖,你小姨总是把大部分被子让给我,说自己不怕冷。"
娘的眼睛望着远方,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:
"有一次她发高烧,没钱请大夫,我就跑去药铺门口跪着,求人家施舍点药。那掌柜的心善,不仅给了药,还给了几个铜板让我买粥。”
“回来后,我一口一口喂她喝药,她烧得迷迷糊糊,还抓着我的手说姐姐,等我长大了,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。"
我好奇地问:"那后来呢?"
娘笑了笑,那笑里带着些许苦涩:"后来啊,后来我们都长大了。你小姨的嗓子原本比我还好,可是十五岁那年冬天,她为了多挣几个铜板,接了个堂会的活儿,唱完了冒着大雪走回来,得了场大病,嗓子就坏了。自那以后,她就再也不能登台了。"
我这才明白,为什么小姨看娘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。
有一天,爹因侯府有事,晚来了半个时辰。
小姨就坐在那儿,慢悠悠地对娘说:"姐姐可知我方才来时看见什么了?世子爷的马车停在琉璃阁外,吏部侍郎的千金正从车上下来呢,两人有说有笑的。"
娘的手顿了一下,面上却不动声色:
"想必是恰巧遇上吧。相公说过今日要去吏部办事。"
小姨轻笑一声,手中的绣花针在阳光下闪着冷光:
"姐姐总是这么天真。男人嘛,哪有不偷腥的?何况是侯府世子。那些千金小姐,个个知书达理,门当户对...姐姐毕竟是...戏子出身。"
我看见娘的脸色白了白,却什么也没说。
只是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,漾出几滴茶水。
爹来时,娘反常地没有迎上去。
爹察觉气氛不对,忙问:"蝶儿,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。"
小姨抢先道:"没什么,只是姐姐担心世子爷被什么狐狸精勾了去呢。"
爹顿时变了脸色,抓住娘的手:"蝶儿,你怀疑我?就因为我晚来了片刻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