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封了三年了，”井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“里头死过人。”
“谁？”“我男人。”
她冲我笑了笑，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，“喝多了，没留神，掉下去了。井深，水却浅，人没浮上来。”
我低头看井盖缝隙，里面黑得发亮，像是刚被人倒进了一桶浓墨。但我知道那不是墨，是极致的暗影——这口井的影子，似乎比井本身还要深。
村民渐渐围拢过来，都提着木桶，却没人靠近那井盖，只是沉默地排成一圈，像是在围着一口棺材。
人群里有个干瘦老头，拄着一根紫竹杖，杖头刻着一个清晰的“敕”字。他瞥了我一眼，忽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：“外乡人，你鞋底沾了泥。”
我抬脚，鞋底果然沾着湿润的黑泥，泥里还嵌着些碎屑——正是昨晚那阶多出来的楼梯缝里的纸灰。
“你踩了‘回魂阶’。”老头用竹杖敲了敲地面，“那阶板，是用井里捞上来的棺木盖的。每多一个外乡人，就多一阶。你数数，现在几阶了？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十四阶。“再踩一次，你就真回不去了。”老头说完，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缝隙，缝隙尽头雾气弥漫，雾中隐约能看见一座古楼的轮廓，半截埋在梯田里，像是被人从云端硬生生按进了泥泞中。
我喉咙发紧，正惊疑不定，却听见井老板娘轻轻“咦”了一声。她蹲下身，将井盖挪开一条窄缝，朝里望去。
“水涨了。”她说。
我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只见井里的水面正在缓缓上升，像是底下有人在不停地吹着气泡。可那气泡根本不是空的，每一个泡里都裹着一张苍白的人脸——被挤压、变形，甚至还在眨着眼睛！
我吓得猛然后退，却撞到了一个人。回头一看，居然是老金！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，脸色比井里泡着的人脸还要惨白，嘴角却极其僵硬地向上翘着，像是被无形的鱼钩拉扯住。
“我昨晚就住你隔壁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有些飘忽，“你听没听见，后半夜有人在你屋里洗澡？”
我愣住了。我那屋里根本没有浴缸，只有一个褪了色的旧木盆，盆边还有一道裂口。
“水声‘哗啦哗啦’响，”老金继续说着，眼神空洞，“还夹着笑，笑声很细，像……像是井老板娘。”
我猛地看向井老板娘，她却已经盖好了井盖，冲我摆了摆手：“吃完早饭了？那去古楼看看吧，你不是要来找那幅画吗？”
我此行的公开理由，确实是寻找一幅失踪的清代“雾山藏楼图”。那画最后传闻出现的地点，就是这井村。但我从未对这里的任何人提起过！
我死死盯着井老板娘，她左眼依旧眯着，右眼却深邃得像那口井一样黑。"就……一幅普通的山水画。"我干笑着掩饰，心跳如擂鼓，生怕被她听见。
“走吧。”老金伸手拉住我的袖口，他的手冰冷彻骨，湿漉漉的，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。
我低头，看见他袖口滴落的水珠砸在地上，竟冒出几缕极淡的白烟，将地面粗糙的石板蚀出细小的坑点。"我靠！你手怎么回事？"我想甩开，却发现他抓得很紧，"你掉井里了？"
"先别管这个。"他声音压得极低，如同鬼魅耳语，"画在楼顶，我昨晚替你摸上去看过了。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