负责对接的林薇,不可避免地与陈序产生了大量交集。
每一次接触,都像在尚未愈合的旧伤上又撒下一把盐。他公事公办,语气疏离得像是面对任何一位合作医生,每一个指令都清晰、准确、高效,却也冰冷得毫无人气。
“林医生,患者编号CT-20231027-83的脑部MRI影像,AI标记出三处异常阴影,但置信度只有78.5%。需要你进行人工复核。”陈序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来,隔着电流,更显淡漠。
林薇坐在终端前,调出影像。图像在屏幕上旋转、放大。她的目光锐利起来,手指划过屏幕:“AI的判断是基于肿瘤常见形态特征。但这个位置,这个弥散方式……更像是罕见的炎性假瘤。建议加做增强扫描和腰穿。”
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,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。他似乎在快速查阅资料。“理由?”他的追问不像质疑,更像一种纯粹的技术探讨,但这更让林薇感到一种被审视的刺痛。
“经验。”她压下喉间的涩意,尽量让声音平稳,“以及,AI目前学习的数据库里,这种病例不足千分之一。它会犯错。”
“数据可以补充,算法可以优化。错误是暂时的。”他回应得快而冷静,“但人类的经验,充满主观和不稳定。”
“就像你当年坚信只要数据足够,就能预测一切,包括你母亲的行踪?”话一出口,林薇就后悔了。这是禁区,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、绝不能触碰的伤疤。
通讯那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良久,才传来他毫无波澜的声音,但那平静之下,仿佛有冰川在崩裂:“林医生,请专注于医疗判断。一小时后我要看到复核报告。”
通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。
13.林薇看着屏幕上那团模糊的阴影,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攥紧,闷痛得无法呼吸。她不是故意要刺伤他,只是他那全盘否定人类情感与经验的态度,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和……悲哀。
那个曾经会因为实验室小白鼠死去而沉默一整天的少年,那个因为她发烧就手忙脚乱熬糊了粥的青年,如今却把自己完全包裹在了数据和算法铸就的冰冷盔甲里。
下午,一场多科室会诊。讨论的正是那位AI判断存疑的病人。陈序作为技术方代表列席。
林薇清晰陈述了自己的判断和依据,展示了支持她观点的类似病例文献。几位资深主任沉吟后,大多倾向于她的看法。
陈序坐在长桌另一端,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——这是他思考时压抑不住的小动作。林薇的心猛地一跳,飞快地移开视线。
“我仍然坚持AI的初始判断。”他终于开口,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所有人,最后落在林薇脸上,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固执,“假阳性率固然存在,但延误恶性肿瘤治疗的后果更严重。我建议先行穿刺活检,而非浪费时间在概率较低的炎症排查上。”
他的逻辑无懈可击,冷静得近乎残酷。
“但病人才二十二岁!”林薇忍不住提高声音,“穿刺是有创操作,且有风险!如果只是炎症,他根本不需要承受这些!”
“所以,为了规避一个微小风险,宁愿去冒一个更大的风险?”陈序微微向后靠向椅背,这是一个防御兼施压的姿态,“林医生的决策,似乎掺杂了过多的个人情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