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：0.02mg/m³的惊雷
“您问到点上了，环保性确实是现在消费者最关心的核心问题之一。”我重新将注意力引回沙发，语气平和而确信。没有急于辩解，而是俯身，指着沙发底座一个不起眼的接缝处，“您看这里，能看到里面的填充层吗？”
他依言弯下腰凑近，工装裤的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，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、淡淡烟草和一种类似松木的冷冽须后水的气味。他仔细看着。
“这款‘云端梦境’的填充物，核心用的是马来西亚进口的整块天然乳胶，每一块都有独立的可溯源编码。”我的指尖轻轻划过沙发侧边缝线处一个微小的、带着激光雕刻数字的环保标签，“乳胶含量高达95%以上，硫化工艺特殊，几乎没有添加化学发泡剂的空间，所以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几乎检测不到。”
我走到沙发背后，引导他看框架部分：“支撑结构用的是经过FSC（森林管理委员会）认证的再生速生林桦木，结实稳定，粘合剂用的是欧盟标准的无醛植物蛋白胶，而不是常见的脲醛树脂胶。”我拿起旁边资料架上对应的环保检测报告复印件，翻到关键数据页递给他，“这是SGS和国内权威机构的双重检测报告，甲醛释放量是0.008mg/m³，远低于国标E1级的0.124mg/m³，甚至比最严格的日本F4星标准（0.03mg/m³）还要低得多。”
他接过报告，看得非常专注。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垂在额前，挡住了他部分视线。他的眉头时而紧锁，时而又微微松开。展厅里很静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和他偶尔翻动纸页的沙沙声，以及窗外未曾停歇的雨声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他指着报告上一项关于TVOC（总挥发性有机化合物）的数据，忽然抬头，目光锐利如鹰隼：“这个TVOC的检测值是0.28mg/m³。我记得欧洲EC1的环保标准要求是小于0.5mg/m³，国标是0.6mg/m³。你们报告里写的是符合EC1标准，但检测机构引用的背景说明里，写的是欧洲EC1标准的限值其实是0.3mg/m³起步。这里，”他用手指用力点了点报告的某一行，“是不是引用错了，数据差了0.02mg/m³？”
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！那份报告我翻看过无数次，自信对其中的数据了然于胸，却从未留意到背景说明中这个极其细微、隐藏极深的引用偏差！0.02mg/m³，这个常人根本不会在意的微小数字差异，竟被他一眼揪出！
一股巨大的惊愕瞬间攫住了我，后背甚至窜过一丝冰冷的战栗。这绝不是普通顾客会关注到的层面！他是谁？质检？竞争对手派来的？还是……某种更复杂的试探？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。
“您……”我下意识地吸了口气，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，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，但无法掩饰那一瞬间的震动，“您的观察力……太惊人了。这份报告的附录备注里确实引用了过时的背景标准。非常抱歉，这是我们资料整理的疏忽！”我立刻从资料架最底层抽出一份最新的欧盟标准更新附录，迅速翻到相关页递给他，“这是去年更新的正式文件，EC1级TVOC限值已明确修订为小于0.5mg/m³。我们的产品实测值0.28mg/m³，是完全达标的。感谢您指出这个错误，我们一定立刻整改所有对外资料！”我的语气诚恳到近乎恳切，带着难以置信的后怕和由衷的敬佩。那0.02mg/m³的误差，像一根无形的针，刺破了我以为的“熟悉”，也让我对这个穿着工装裤、眼神锐利的男人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觉和强烈的好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