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就在此时,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。
是顾云深回来了!
他今天怎么这么早?
紧接着,是他沉稳的脚步声踏上楼梯,一步步,越来越近。
常规的联络时间在明日午后,在此之前“琴师”不会出现。
等不了那么久!
我迅速扫视房间,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个绣着缠枝莲纹的香囊上。
里面有我特制的几种香粉。
其中一种,薄荷与龙涎香极特定比例混合的味道,代表“极度危险,紧急联络”。
脚步声已到了门外走廊!
我迅速抓起那个香囊,心脏狂跳,几乎要撞破胸腔。
走到面向后街的窗前,手指微颤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。
不能全开,会引人怀疑。
走廊上,顾云深的脚步声似乎在他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下。
我的呼吸几乎停滞。
就是现在!
指尖一松,那枚小小的香囊悄无声息地落下,精准地掉落在窗外那棵老梧桐树横伸出的枝桠与墙体的夹角处。
从楼下绝对看不见,但从街角特定角度望过来,却清晰可见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房门把手被拧动。
我猛地转身,顺势靠在窗台上,一手抚着胸口,做出被夜风呛到轻微咳嗽的样子,另一只手自然地将窗户拉回原位。
3
顾云深推门进来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,最后落在我身上。
“这么晚还不睡?站在窗口吹风,也不怕着凉。”
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依旧。
“屋里有些闷,透透气。”
我垂下眼睫,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,声音尽量保持平日的温软。
“先生今天回来得早。”
“嗯,事情处理得顺利。”
他走近,手指看似亲昵地拂过我的发梢,实则像在检查什么。
那动作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似乎没有发现异常,只淡淡道:“早些休息吧。”
他离开后,我虚脱般地靠在墙上,后背惊出一层冷汗。
信号送出去了。
我的上级“琴师”看到后,一定会第一时间采取行动。
第二天傍晚,我通过秘密渠道收到了反馈消息。
预警及时,大部分同志得以撤离。
但仍有两位负责断后和销毁文件的同志,没能走出来。
他们为了掩护其他人,拉响了手榴弹,与破门而入的特务同归于尽。
消息传来的那一刻,我正对镜梳妆,准备陪顾云深去参加一场晚宴。
指甲猛地掐进掌心,刺痛的触感勉强压下眼眶里汹涌的热意。
镜子里的女人,眉眼精致,唇色嫣红,完美得像个瓷娃娃。
瓷娃娃的心口,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,灌满了冰冷的恨意和无力感。
我救下了大部分,却终究没能救下全部。
敌人的行动快得超乎想象。
顾云深……苏曼丽……
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勾勒出一抹无比温顺柔美的笑容。
这场晚宴,像一场精心编排的皮影戏。
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,每个人脸上都戴着恰到好处的面具。
我穿着顾云深“偏爱”的素雅旗袍,扮演着温婉顺从的顾太太,指尖却冰凉。
苏曼丽果然来了,像一只开屏的孔雀,穿着艳丽的洋装,周旋于宾客之间,目光却时不时看向我这边。